修长的手指执了枚漆黑润泽的棋子,缓缓落下。
棋盘已成围杀之势。
幽篁之中的竹屋外,有一方石桌,石桌上摆着一副棋盘,一壶清酒,两个酒盏,执黑棋的手的主人坐在石桌一侧,乌衣上没什么花纹,却越显得尊贵,未用玉冠束发,仅用一缎带将长发系于脑后,随意而风流。
坐于对面的长髯老者不甘心地伸着脖子在棋盘上看了一遭,随后眯着眼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咂了咂嘴,觑着鸷初不爽道“少君一步步引君入瓮,老朽自愧不如,只是不知少君如此费尽心思赢得一局所为何事”
鸷初将手中的杯盏轻轻往桌上一扣,嘴角含着淡笑,不急不缓道“初闻禺老曾言,若有人对弈胜过你,便可替那人解一惑。”
禺老拍腿摇摇头,提着酒壶嘟囔“那都多少年前的事了,如今我只是一船夫,这话早不作数了。”
公子初眉头一挑,笑着不说话,神情自若得看着禺老,身后是丈高的青竹,挺拔巍耸,清风徐过,几片青竹叶兜兜旋旋落在他肩上膝上,清冽隽秀,公子如玉如竹,与此景相得益彰。
被那温中带凉的目光盯着,禺老咳了一声,昂着脖子闭了闭眼睛,微微点头用那呕哑的声音拖长了音道“不过既然是少君有事要问,那老朽自然乐意替少君解疑”
“多谢禺老。”
禺老静静等着,他其实也好奇少君所求何事,可他答应了要求,对面的公子初却久久没有下文,只一味盯着杯中酒水,眼神幽深不知在想些什么。
来这里找禺老,鸷初也是经历了一番内心挣扎的,他原本信心满满,觉得那女子定对自己有所图谋,一直出现在自己身边,他不必费心去寻,等时机到了,她自然会出现。
可是半载光阴打马而过,却始终不得见那女子,说起来氓山那遭与她出现在后院,时间相隔近两载,可要再等这么长时间,他却等不得了,何况他也开始怀疑起自己的猜想,他不知道她是为了什么,若她已经得到她想要的,故而才离开后院,那他怎么等也没有结果,此女下落又毫无头绪,不得已他才求到禺老门前。
若说这世上有谁是鸷初看不透的,禺老算一个,如今还要再加上个“姜绮”,禺老曾经是大儒,虽在鸷初执政之后便离朝,鸷初少时与之打过的交道也不少,禺老在鸷族曾待过一段时日,两人亦师亦友,这顽童一般的老者,在鸷初看来是当世少有的智者,世人言他无所不知无所不晓,并非空穴来风,鸷初对其算是尊敬中带有一丝忌惮。
禺老不耐烦地挠了挠头,准备起身先去看看自己酿的那些宝贝,放任公子初自己想破头之时,公子初如玉石之声般温润散漫的声音响起
“禺老可知,当日同我随行的女郎如今身在何处”
禺老胡子下的嘴一咧,已经起来的身子又坐下,垂挂的白眉翘动,他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公子初。眼里兴味十足。
鸷初皱眉,垂眼思索该如何应对老者接下来可能发出的戏谑的话语。
没想禺老一个字也没多问,反倒开始正色起来。
只见他举起酒盏晃了晃,杯中清酒眨眼化成了缕缕青烟,其后在桌案上蕴生游动,一会儿附着着不动,仿佛鸿蒙初开,石桌成了画卷,清酒成了墨汁,青烟凝水在石桌上绘了几座大山,仔细看期间还有房屋错落,人影往来。
公子初见这神异的一幕神情微敛,禺老虽为血脉者,可方才他并未从禺老身上感受到血脉之力的波动,他看向禺老,眼神带着深意。
而禺老笑嘻嘻地耸一耸肩,笑得意味深长,后又浑不吝地看看桌案又看看他,捋着白须奇怪道“答案给少君你了,还这样看着老朽作甚”
公子初一噎,知问不出什么,索性闭嘴不问,禺老插科打诨的本事他也是知道的,在心里更肯定了禺老的高深莫测,鸷初清清淡淡地撇开视线,凝神往桌上看去。
石桌上俨然一副水墨画,鸷初嗤笑一声倒是寻了个山清水秀的好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