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上前时,门口的护卫拦着。
卓泉诧异,“怎么了我是卓泉,翰林院编修,日日都来这里,怎么今日不认得了”
护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示意对方说。
卓泉会错了意,拿出腰牌,“看,腰牌”
其中有个侍卫只得叹道,“我们自然认得卓大人,但是相爷有交待过,要是卓大人来,先不能入内。”
卓泉愣住,不让他入内
侍卫硬着头皮道,“相爷说,从即日起,卓大人每日入翰林院前,要先绕翰林院跑十一圈才可以入内。”
“”卓泉很快想起,昨天沈涵生确实抽风说起过这句,但他以为他是开玩笑的
怎么会让他跑十一圈才入翰林院
他也没放在心上,但真到眼下,护卫死活不让他入内,旁的同僚一面入内,一面笑着看他时,他一张脸都有些没地方搁
“再这么胡闹,我不去了”卓泉气急。
另一个侍卫头都大了,也应道,“相爷说了,如果卓大人说这句话,就同卓大人说,延迟一日,日后多一圈,今日不来,明日起就是十二圈,以此类推”
“”卓泉惊呆。
侍卫也惊呆。
他们二人看着卓泉跑得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也只从他们跟前跑过两次,还不知道这十一圈要跑到什么时候呢
相爷这回也真是狠,直接不跑完,不能入内。
卓泉实在跑得有些生无可恋,在实在跑不动,蹲下来休息了片刻之后,又重新起身,腿上似是像灌了千斤重担一般,有人的马车从身后悠悠然过去,帘栊撩起,沈涵生没有露头,他只看了他一只手,并着他的声音,“这么慢,沿着翰林院散步吗再多一圈。”
“你,沈涵生,你不要太过分了”此时他也顾不得旁的了。
马车却真的忽然停下来了。
卓泉又一哆嗦。
沈涵生撩起帘栊,终于在车窗前露脸,“就你这个身子骨,不说熬夜为百姓谋福祉,自己都照顾不好你自己,若是连这十二圈都坚持不下来,你还是辞官吧,做回你的平远王府四公子。”
沈涵生言罢,放下帘栊,也不给他解释机会,唤了马车继续往前走。
卓泉原本还想怼他几句的,但听到最后一句,却忽得沉默。
沈涵生这刀子,当当正正扎到他心底。
不见血,却让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他不想在沈涵生面前丢这口气。
于是整个春天,他在绕着翰林院每日跑十二圈。
夏天的时候,会提前做热身活动,跑十二圈的时间,不及早前的二分之一。
秋天的时候,他已经开始慢慢找到跑步的乐趣。
冬天的时候,跑十二圈已经是信手拈来的事情,只要吃饱了饭。
他以前的食量不多,一碗阳春面都吃不下,但自从开始跑步,每日会多吃很多东西。
年关前,朝中要量尺寸,给官吏做新朝服,量到卓泉这里时,内侍官都愣住,去年也是他给卓大人量的,“大人今年好像壮实了不少,个头也长了不少。”
卓泉愣了愣,忽然想,是不是天天跑步跑的
他早前总是一到冬天就容易生病,今年,也似也没病过。
今日是年关前最后一日要在翰林院中,过了今日,就会休沐到大年初五,大年初六才会返回翰林院。
今日,应当也是早朝中最忙的一日。
卓泉在下午离开前,还在翰林苑中见到了沈涵生,他同他道,“小鬼,年关也不要松懈啊”
卓泉无语。
他天天都在他眼皮子底下,想松懈也都不行,比以前在学堂念书的时候还要累。
沈涵生却说,“累才是对的,你明明有天赋,浪费了天赋,多可惜”
他有时候真不知道,沈涵生是真的觉得他有天赋,还是估计打趣他的。
若是真觉得,他才是不知道沈涵生怎么这么肯定他,但分明眼下,又对他处处都不满意。
整个这一年,他都是在沈涵生眼皮子督促下成长的。
其实回过头来,看这一年的文章,尤其是看到那篇当时递给沈涵生的文章,他自己当时觉得同旁人的文章比,他还是挺满意的,眼下读起来,只觉得确实狗屁不通,他怎么能写出这样的文章,还沾沾自喜的
早前那些等着看他笑话,等着看他被沈相赶出翰林院的同僚,在幸灾乐祸几个月后,慢慢觉得不对劲起来。
卓泉的从早前的弱不禁风,到眼下,轻轻松松就可以绕翰林院十二圈,在和六部的联谊会上,一个人跑好久都不带累的,给翰林院长了脸。
大家看沈相分明一脸骄傲模样,哪里有半点掀起。
卓泉的文章越写越好
早前他就是状元,就要甩众人一条街,尤其是这一届一起的翰林院新人,但那时候也只是甩众人一条街,至少还可以看到他的身影,眼下,他的文章已经让他们望尘莫及,已经可以直接做更高一级的文书,和处理朝中要务,而众人还在做基础的文书工作。
众人目瞪口呆。
早前,众人总觉得沈相特别不喜欢卓泉,甚至鸡蛋里面挑骨头,还想肯定是卓泉惹到沈相了,庆幸自己行事分寸,所以才在翰林院如鱼得水,但转眼不到一年的时间,众人才想,其实有人关注你才说明你是可塑之才,不关注,不打扰,不挑刺,其实也等于对你的期待很少。
总归,众人早前总抱着一颗看热闹的心情看卓泉被沈相欺负得上蹿下跳,但眼下,不过短短一年时间而且,卓泉就似脱胎换骨,但仍旧保持少年心性,继续和沈相暗中较劲,也开始会慢慢反过来挑沈相的刺云云。
宰相肚里能撑船,沈相仿佛也从未计较过。
听闻陛下当日看了卓泉的文章,大加赞赏,甚至在早朝时就宣了卓泉觐见,让他阐述折子观点,朝中都听得目瞪口呆。
平日里,连早朝都进不去,却习惯了看笑话的人,这一刻忽然都彻底沉默了。
沈相真的是在训练卓泉。
忽得,旁人都很羡慕。
他们也想沈相盯着每日绕翰林院跑十二圈,一篇折子被打回来改二十遍,一年到头的文书就没有一次通过的
这些早前看起来的折磨人的事,眼下在众人眼中都成了香饽饽。
这一年,过得实在太快。
腊月二十九的时候,卓泉拎了年货,在相府外的巷子处徘徊,到底要不要去看沈涵生
其实这一年他对他严格要求,其实也是一种督促和保护。
他能在翰林院编修的位置上崭露头角,少不了沈涵生的较真。
若是换作旁人,许是早就放弃了。
但沈涵生一年如一日。
其实他这一年也很忙。
斗倒了威德侯府,将威德侯府收拾得很惨,而且雷厉风行,快刀斩乱麻,一点没给威德侯府的党羽留时间脱身。
早前六叔打断了高升一条腿,高升的另一条腿,今年也被沈涵生打断了,高升都不敢吱声,整个安南郡王府不知为何,忽然之间就似销声匿迹一般,随着威德侯府的出事一并淡出了人们视线。
整顿了吏治,揪出了不少京中和地方上的贪官污吏,在百姓心中梳理了威望,又在朝野中杀鸡儆猴。
沈涵生的手段干净利落。
很少多余的话,多余的动作,也很得媛姨赏识。
卓泉其实颜面薄,还在巷口处徘徊要不要去见沈涵生的时候,他的马车一如既往的扬长而过,车窗上的帘栊照旧被撩起,他也仍旧没有露面,只露了一只手,“进来吧,今天有果子酒。”
“”卓泉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他才好。
等到苑中,谭伯来迎他,“卓大人,请随老奴这边来。”
卓泉礼貌道谢。
入苑中的时候,沈涵生已经开始一面看书,一面喝酒。
他究竟有多喜欢看书
这让想赶超沈涵生的他,倍感压力。
“坐,谭伯,多拿个杯子。”沈涵生吩咐一声。
他和谭伯竟然都各自听话去做。
他想,好歹来人家家中做客,不好冷场,于是拎起买来的东西放桌上,“沈相,给你买的东西。”
沈涵生瞥了一眼,淡声问,“什么东西”
“核桃。”他应声。
沈涵生波澜不惊的眼中,终于有了一丝看奇葩的眼神。
他只得硬着头皮道,“沈相日理万机,还要终日盯着我,适合核桃补补脑”
话音刚落,沈涵生卷起书卷,狠狠敲了敲他的头,他捂头,“干嘛开个玩笑啊”
沈涵生睨他一眼,没有吱声。
卓泉想,这人真是,太聪明了,糊弄都不好糊弄
恰好,谭伯也拿了被子,并端了两坛酒来。
卓泉自觉斟酒,沈涵生这才放下书册。
“沈相,我可以问你几个问题吗”酒过三巡之后,卓泉有些嘚瑟了。
“说。”沈涵生看他。
卓泉似是有些不服气,“我好歹是状元,你说我的文章狗屁不通,那你怎么不点别人当状元”
沈涵生淡声道,“嗯,你是狗屁不通,其余的人,狗屁都不如”
不知为何,卓泉觉得这样的沈涵生很有些意思,也忍不住笑出声来。
笑过之后,两人又喝了许久的酒,卓泉又忽然问道,“沈涵生,你为什么要帮我”
他是喝多了才会这么说。
沈涵生看了他一眼,最终还是道,“你六叔早前帮过我们家,我应当照顾你。”
言外之意,他不必介怀。
卓泉却惊讶,六叔
他从来不知道这一出。
但沈涵生似是也没准备多讲舅舅是陛下心腹的事,反正,在这里,没有姐姐,很多事情都与早前不同,计较不得。
既来之则安之,他也不算说谎。
两人从未这么在一处喝这么多酒,眼下,也都有些到兴致上头了。
有些无话不说,也有些颠三倒四了。
“沈涵生,我告诉你,有一家面特别好吃”卓泉很少这么喝酒,晕得比沈涵生快。
沈涵生看了看他,有些忍不住想笑,阿四喜欢吃面,尤其是阳春面。
卓泉果真道,“小海棠做得阳春面比胡婶的还好吃。”
听到小海棠三个字,沈涵生顿了顿,既而笑道,“那应当多去。”
“我每日都去”卓泉也不含糊。
沈涵生低眉笑笑,又正好饮了一口杯中酒,这里也有小海棠了,他们二人还是遇到一处。
缘分,有时候真是一件很奇妙的东西。
沈涵生放下杯盏,轻声道,“对了,年关之后,陛下让我去一趟九城附近。”
九城
卓泉喝晕了些,实在想不起哪里。
沈涵生继续道,“在南云山附近,你要不要,顺道去拜祭你六叔”
卓泉仿佛忽然酒醒,“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