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母”沈悦眼中微润,在舅母怀中轻声叹道,“舅母,我很怕他回不来”
平远王府一门忠烈。
府中的孩子,如今只剩了他一个六叔。
她很怕他回不来。
他若回不来,她就再没了那个会将旋转的蹴鞠球慢慢放在她手上,会牵着她的手,带着她从三四米的悬崖瀑布上跃下,在平宁山地龙时奋不顾身救她,带着她和小六、桃桃平安脱险,还会在自己生病的时候,一遍遍要听她讲睡前故事的清之
清之宝宝
她心中一直担心,但在王府的孩子们面前却不能表露。
卓远不在府中的时候,宝贝们还要信赖和依靠她。
她要在他们乐观,孩子们才会乐观。
但她也会想他
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心中砰砰跳个不停,害怕明晨醒来,战场上会有不好的消息传来
尤其是,许久没从卓新和陶叔口中再听到边关消息的时候。
但家是最好的港湾。
无论心中再担心,情绪再波澜,但她同舅母说起她同卓远两人在蹴鞠草坪一起踢球,说起平宁山地龙时的惊魂一幕,也说起卓远盘算着将对面的相府日后用来改造成幼儿园时,面对舅母,她心中都是安稳平和的
仿佛一颗心都忽然安静下来。
她很想在单城多留几日。
但府中还有几个孩子,她答应过卓远照顾好他们
算是回程,她离京七八日,府中的宝贝们应当已经快不习惯了,果真,在离开单城的前一天,就收到了陶叔的来信,府中的孩子们太想她,一个个都在家中哭,还有的,说要去找她
沈悦心中轻叹。
正好明日要离开单城。
离开单城前,舅舅同她一道在单城散步,像上一次她离开单城时去栩城时一样,舅甥二人一面踱步,一面说着话。
自从舅舅将她和涵生从晋州接回京中照顾起,就一直很顾及他们姐弟二人的感受,也给了他们足够的空间去妥善应付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所以他和涵生虽然是在舅舅舅母家,遇事也会主动同舅舅舅母商议,舅舅舅母的意见大多中肯,也会听尊重他们自己的选择。
月色下,舅舅轻声道,“平远王的事,你舅母同我说起过了。”
“舅舅”沈悦驻足。
舅舅也停下驻足,“阿悦,你向来知晓自己想要的,也一惯稳妥,你的婚事,舅舅同舅母商议过了,想让你自己做主。”
沈悦眼眶微红。
舅舅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又叹道,“只是你也不必太过担心,刀剑无眼,战场上受伤是常事”
刀剑无眼战场上受伤沈悦疑惑看他。
“你不知道”舅舅微讶。
沈悦果断摇头。
也没想到,会是在舅舅这里无意中知晓,卓远在战场了受了很重的箭伤,差点死在战场上,整个人在栾城官邸的床榻上躺了半月。
陶叔和卓新应是怕他们担心,没同她和府中孩子提起过
听到卓远受了很重的箭伤,险些死在战场上,沈悦整脸色都白了。
想起他早前说过的,他有一日,许是会同父兄一样,死在沙场上。
她很想他。
但从未眼下这般,听说他受了重伤后,这么想他
她更怕见不到他
保家卫国,血战沙场,都不可怕。
但她怕以后,都见不到他
单城回京的几日,她都浑浑噩噩,一时想起京郊别苑的水帘后,他同她说起的担心,一时又想起舅舅口中说的,他在栾城官邸躺了十余日
回到京中,她鼓起勇气去寻陶叔,同陶叔说,她听说卓远受了伤,她想去见他。
陶叔愣住,很快,又沉声道,阿悦,王爷不会同意的,眼下边关
她却笃定道,那就不告诉他。
陶叔愣住。
但她言辞间的掷地有声,让陶叔不知当如何反驳。
最后,陶叔还是答应了带他们去边关看卓远的事。
但他们也答应了陶叔,一路上要听陶叔的话,路上若是局势不对,要立即返京。
再有一个半月就是年关,他们要赶在年关前抵达边关,一路上不能拖延,等同于半个急行军,也吃苦。
孩子们也都应承下来。
这一路,远比他们早前想象的难,但腊月二十九,他们赶在年关前抵达了栾城,虽然大年初二初三就要离开,卓远在军中有事,也不能时时都同他们一处,但他们还是赶在年关前抵达了栾城。
年关的时候,他们就能同卓远一处。
那一切辛苦折腾,都是值得的。
收起思绪,沈悦将字帖放回原处,又轻轻擦了擦眼眶,不让他看到。
卓远从耳房出来的时候,脸上还有些尴尬,许久不见,他也没想到在她面前。
卓远握拳轻咳两声,“边关天气干燥,容易火气大,要记得多喝些去火的茶”
沈悦低眉,尽量忍住笑。
他上前,在她面前半蹲下,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我说真的,我近来一直有些上火”
沈悦点头叹道,“那这去火的茶,效果似是也不怎么好。”
“”卓远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反驳,只得一面心中懊恼着,一面低眸避过她的目光。
她正好蜷腿坐起,白皙的双腿遮在他宽大的衣裳下。
他心中微动。
她伸手抚上他肩上的衣裳,他似是觉察到什么一般,她却轻声道,“别动。”
他没有动弹。
她指尖慢慢滑过他外袍,露出肩膀上裸露的肌肤,果真,在右肩处,有一处触目惊心的箭伤,方才在水中,她又在动情处,并未留意或看清过
就是这处箭伤,险些要了他性命。
所以他在栾城官邸卧床了半月是真的,字帖上的字迹,是他在慢慢逼自己复健
他刚才拖她在水中亲近,是怕她看见。
方才在小榻上,他用丝巾遮住她眼睛,同她在小榻上又做了一回,也是怕她看见
她低眸看他,指尖抚上他已经愈合的伤口,鼻尖微红,“还疼吗”
他眼底猩红,喉间轻轻咽了咽,“不疼了,只是不想你看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