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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猿意马。
但粉红塔本就显眼, 尤其是垂直积高的时候,从底端开始,层层缩小,很容易让人好奇。
他的话题转得并不突兀。
沈悦果真被他的话吸引了过去,“这是粉红塔,是感官区的教具。幼童对大小的认知, 往往需要一个过程,粉红塔可以让孩子在反复探索中,学会凭视觉辨别物体大小。”
临末,忽然道,“王爷试试”
“我”卓远懵住。
沈悦将粉红塔的积木块水平排了序,又朝他道,“王爷可以试着从大到小,将粉红塔叠上去。”
卓远本就心虚。她说什么, 他便做什么。
索性叠积木对他不难。
“粉红塔有内在逻辑,大人要叠很容易,但孩子却需要在反复探索中才能慢慢发现, 大一些的积木放在下面,小一些的积木放上面,粉红塔才不容易倒但通常情况下, 孩子在放上一层积木后,又会发现身边原来还有更大的一块, 所以他们会反复手握,观察,对比和思考, 不断加深对大小的印象”
卓远原本只是当和尚撞钟,粉饰先前太平的。但听沈悦短短两句深入浅出解释,嘴角又不由勾了勾,目光也重新看回她。
脑海中,似是都能想象小五、小七和小九分别捣弄粉红塔时的模样
只是才笑了些许,笑容就忽得僵住他方才不是也在认真捣弄吗
他怎么也不知不觉间被洗脑,竟然去做小五小七小九做的事情还乐在其中
卓远有些懵。
只是回过神来的时候,又刚好听沈悦道,“搭建对孩子来说并非一件容易的事,它会锻炼孩子的手脑协调能力,也就是精细动作的能力,这些,都会在孩子无意识间慢慢习得”
刚才反应过来自己被洗脑的某人,再次认可颔首。
沈悦却停下来,忍不住笑了笑。
“又笑什么”他是怕被她看出先前端倪,淡淡垂眸问了句,其中心中有些发怵,又隐隐有期盼
沈悦轻声叹道,“王爷明日出征,眼下还在这里听我说粉红塔,是对府中孩子上心。”
“是吗”卓远倒是不曾想过她会说这句,但这句话从她口中说出,他如沐春风,遂平和应道,“他们都是我至亲,我应当照顾,只是家中孩子多,照看不过来。”
言及此处,卓远眸间顿了顿,低声道,“但你来了,我放心不少”
他说的并非虚词。
沈悦是对孩子极有耐心的人,他亦能察觉。这几日的所见所闻,都让他信赖她。
沈悦打趣,“我记得的,我立了军令状”
他是没有想到她会忽然提到军令状,卓远忍不住轻笑一声,沈悦便也跟着笑起来。
卓远忽然想起昨日见涟媛的时候,涟媛问她是个怎样的人,他近乎不假思索,应道,一个特别的人
抬眸看向案几对侧时,沈悦唇边的笑意,若清风霁月一般,噙着温暖与柔和,似是今日里第二回,心底倏然漏了一拍。
卓远微怔。
恰逢案几上的灯盏光束跳了跳,屋中的灯火闪了闪,沈悦的目光正好被灯盏的异样吸引了去,并未留意他先前的怔忪。
卓远心底微舒。
稍稍低头,看清是灯芯粘在了一处。
将灯芯拨开就好。
卓远伸手,沈悦却已拿起一侧的小木条,轻轻拨了拨灯芯处,灯盏晃了晃,忽得恢复早前,重新将眼前悉数照亮。
只是照亮的同时,才见卓远手中也拿着木条,方才应是也想凑上前拨弄灯芯,却被她捷足先登。
眼下,灯盏的光重新照亮,才见两人仿佛都离得很近近得,似是周遭的鸦雀无声里,都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他看她。
她亦看他。
她莫名想起想起大雨滂沱那日,她怕舅舅出事,壮着胆子去威德侯府扣门,其实那时心底忐忑,牙齿都在上下打着颤,但开门的人是卓远,她一头撞在他身上,险些跌倒,他伸手拽住她,她踉跄撞进他怀里但他什么都没说,只叮嘱她带着梁业回去,什么都别问,陶叔会善后
寥寥几句,沉稳魄力。
在暴风骤雨中,也足以让人心中安稳踏实。
他也莫名想起暴雨中,她原本已经上了马车,却又撑着伞,一路小跑折回,分明听了他的话,将自己捂得严严实实,只剩一双清亮干净的眸子看着他,将手中的雨伞递给他。
他愣愣接过
亦如眼下,他愣住,她其实也愣住。
各有思绪,却都忘了移目。
“沈悦,我是有事寻你。”卓远放下小木条,似是先前的一幕都是错觉一般。
沈悦稍许木讷。
卓远借着放下小木条,将目光压低,“我明日出征,快则三月,迟则五月回京,中途还隔了一个年关,时间不短。这段时日内,府中大小事宜,你都可以寻陶叔帮忙。我也会让卓夜留下,负责照顾府中孩子安全。”
卓远言罢,从袖袋中掏出一枚绣着如意花卉的香囊,“这个给你。”
“给我”沈悦迟疑接过,他身上一直有白玉兰的淡香,这香囊里,放得应是白玉兰
沈悦没想明白,他将贴身的香囊给她做什么,遂目中迟疑更重。
卓远沉声道,“在京中若是有事,带着这个信物去寻禁军左前卫副使赵诉帮忙。”
信物
沈悦似是反应过来,只是,“方才不是说,有事寻陶管家,卓侍卫也在吗”
卓远眸色微微沉了下去,“你不会时刻都同他们在一处,以防万一,有备无患。”
沈悦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手中的如意香囊,既而点了点头,“我明白王爷的意思了。”
偌大一个平远王府,在京中不可能没有树敌。
若是正好,陶管家和卓夜都不在,她在京中至少还可以寻到稳妥的帮衬的人
卓远是担心府中的孩子,所以诸事未雨绸缪。
沈悦清楚这其中的厉害关系,遂应了声好,没做旁的推辞。
见她收下,卓远唇瓣微微抿了抿,又道,“还有一事。我在南边,府中孩子的近况,你可以每月修书一封,军中有信鸽可以送至我处,我想知晓府中孩子的事”
沈悦应道,“幼儿园里每日都会有孩子常日的记录,王爷若是想看,每日应当都有。按照正常额安排,每月还会有一次家校互动。届时,王爷许是会收到孩子给你的东西”
卓远也笑,“都给陶叔,陶叔会有办法给我。”
“嗯。”沈悦轻声。
言辞间,时间似是不觉过去得很快,天色已晚,他关心,“还弄什么”
沈悦正好撑手起身,到了另一处案几前,“有些教具有问题,先挑一挑,都是孩子用的,细致些的好。譬如这个,边缘锋利了些,容易伤到孩子的手;还有这个套娃,大小不容易对上,孩子多放几次就会失去信心和兴趣,都要改我先看完,明日他们一来就能早些处理完,还有不少教具,明日还得赶工”
她一面说,又一面检查起案几上的教具来,模样认真而专注。
月色清晖,卓远悠悠环臂,“我陪你。”
沈悦缓缓抬眸。
先前写在眉间的担心,肉眼可见得散去。
心中涌起一抹久违的踏实与安稳,似是带着暖意,又莫名庆幸。
府中有沈悦在
脑海中,又不觉浮现出今日晨间,他同沈悦一道见小五时,沈悦特意半蹲下身子,与小五齐高。
她认真听小五说着话,也同小五认真说着话,明眸善睐,眸间似有夜空星辰
手中的茶盏已临到唇畔良久,他轻声,“她人呢”
小厮知晓他问的是沈姑娘,遂低声应道,“小的临出府时,听陶管家提起,沈姑娘去桃之苑看九小姐去了”
卓远不由抬眸看了看夜色。
十月深秋,江面上点着两排明晃晃的夜灯,夜风里却依旧透着清冷
临到唇畔的茶盏,微微抿了一口,而后缓缓放下,淡声道了句,“稍后,你让马车送她回去。”
小厮顿了顿,赶紧应好。
临江阁到王府还有段路程,小厮不敢耽误。
卓远手中的茶盏放下,涟媛替他斟上,接着先前的话道,“梁叔的事,等你回京再谢你,眼下,只有以茶代酒,卓远,祝你旗开得胜,早日凯旋。”
卓远看了她一眼,临到嘴边的话,斟酌后,还是咽了回去,端起茶盏轻轻抿了口,又放下。
临江阁很静。
顶层露台处,除了风声,便只有涟媛一面斟茶,一面说话的声音,“眼下风声紧,我实在不宜同威德侯府起冲突。威德侯是三哥的人,我不想在这个时候节外生枝”
卓远又看了她一眼,方才到嘴边咽下的话,还是说了出来,“你不应当管梁有为的事。”
涟媛微怔,手中没留神,杯盏中的茶水溢满,沉声道,“我身边已经没有多少人了,能管一个是一个。日后,怕是想管,也管不了了”
卓远神色复杂看了她一眼,低声道,“涟媛,离京吧”
涟媛面色微僵,喉间轻轻咽了咽,稍许才道,“我不能走,我现在若是走,会死更多的人真到了我要离京这一天,一定是我走投无路了,我不希望有这一天”
卓远噤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