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以后,她在他眼中像是镀了一层淡淡的华光,只要行走在校园里,周朔就会不自觉寻找她的身影。
周朔总是悄悄注意着她。
他看到她走进七班的教室,在里面放下书包、解下围巾,知道她在七班上课。
他听到她的朋友叫她的名字,知道她叫“林笑音”。
她吃好午饭以后,会到操场上散一圈步。
她下雨的时候不骑车,因为六七点钟的公交车很挤,她会在自习教室写作业到八点,再出学校等车回去。
林笑音在校园里是个不大起眼的女孩。
能保送或者考进a中的,至少也是整个h市排名10的学生,但相应的,优等生集中起来以后,竞争也激烈。林笑音的成绩在a中只能算中等,不醒目,可也不会丢脸到引人注目。
她似乎不太有自信,也不太爱出风头,所以从不参加什么英语演讲比赛或者辩论赛,在年纪里也没什么名气。
林笑音各科的成绩很均衡,没有哪门课特别好,也没有哪门课特别差。硬要说的话,语文相对好一些,但她不擅长写议论文,总被作文拖分。
她只和几个固定的女性朋友来往。她们都是一群不太外向的女生,圈子很小,很少和男生说话,也很少认识外班的人。
她似乎经常在画画,但美术课从高二开始就没有了,她画完了不给别人看,周朔很好奇,但没见过。
因为林笑音的低调,没多少人认识她,周朔想要了解她很不容易。
他的朋友发觉他有好感的对象是高三7班的林笑音以后,不解地评价“长得还可以,但也一般般,大概只算中上。周帅哥,你喜欢清秀邻家文静型的啊”
朋友说完这句话以后,被周朔揍了一拳。
周朔觉得他们审美有问题。
因为在周朔眼中,根本没有人能比得上她。
他从高一偷看她到高三,因为两人交集太少,做什么都尴尬,到最后,周朔还是没有勇气主动去跟她说话、向她表达心意。唯一一次搭话,就是那次自习教室借卷子。
内向的人,可能就是容易错过。
连最后向她表白时发的短信,电话号码都是辗转从其他班的同学那里要来的。
谁都没有想到,林笑音这个名字最后让全校人所知,会是因为脑癌。
她过着那么平静寻常的生活,寻常到一眼就猜得到以后的大学生活和按部就班的工作,寻常到谁都不觉得她会死。
学校后来组织了捐款。
周朔一口气取出了自己从小到大存下来所有的钱,还跟父母借了一些。他本来打算到大学的时候,用这些钱买自己的第一台高配电脑。
他本以为自己能帮得上忙。
但最后林笑音的父母对学校表达了感谢,却退回所有捐款,选择卖掉房子给女儿治病。
周朔当时只是个高中生,什么都做不到,只能无力地干瞪眼。
在大学的时候,他拼命地学习,用自己现有的技术尝试接工程、做程序。既想多赚一些钱,希望能帮到林笑音,也相信科学的发展能极大地推进医学的进步,而他天真而学生气地妄想自己,有能力在进步中贡献一份自己的力量。
带癌生存的人,也有不少能活十年、十五年、二十年,只要多坚持几年,或许就能等到医学的进步。
然而一年后,他鼓起勇气发出了那条迟到许久的表白短信,却一直没有得到回音。
林笑音甚至没有回信问问他是谁。
正当他忐忑不安的时候,没过几天,他得知了林笑音病逝的消息。
她死去的日期,正好是他表白的日子,连时间都差不了多少。
在最后的最后,她看到了吗
她是怎么想的
她愿意和他恋爱吗
如果早一天、早一个小时表白,会不会有不同的结局
周朔永远得不到答案。
周朔曾经有过很多愿望。
想和她并排坐在一起自习。
想牵着她的手走过校园的每一条小径。
想和她一起擦黑板。
想让她坐在自己自行车的后座,载她回家。
然而这些事,如今都化作泡影,永远无法实现。
他再也不想谈恋爱。
不是因为对爱情全无渴望憧憬,而是因为所有人都不是她。
之后他顺理成章地完成学业,读了硕士,然后应聘进了nk公司。
林笑音已经没有了,但他的生命还要继续。
可唯有他自己才知道,他的心里缺了一角,无论用什么都无法填满。不再有希望,也不再有期待。
周朔吹了半天的冷风,直到身体微冷,头脑渐渐清醒过来,才回到房间。
他打开电脑,工作没有完成,还要继续加班。
午夜,周朔坐在电脑前,一行一行敲击着代码,房间充斥着单调枯燥的键盘响声。
周朔工作到天际发白才睡。
不知是不是因为跑到阳台上吹了半天冷风,凌晨的时候,他渐渐感觉喉咙有点不舒服,而睡了几个小时醒来,非但没有好,反而变得更疼了。
周朔感觉仿佛有个什么东西撑着自己的喉咙,痛得厉害,这让他不由皱起眉头,轻轻咳嗽两声,清了清嗓子。
不过还行,还能坚持住,他还能去上班,晚上还要加班。
现在这么紧张的时期,他之前回a中已经请了一天假,如果再请病假,黑扑克真的会发火。
这样一想,周朔还是坚持爬了起来,想着等到单位就去便利店买两颗喉糖。
然而周朔一开门卧室门,却看到球音不知为何呆呆地瘪在他房间门口,一动不动。
周朔疑惑,哑着发疼的嗓子问“怎么了”
球音看到他出来,仿佛吓了一跳,惊慌地弹了一弹,但是没有像平时那样用肢体语言或者回去用电脑打字回应他,而是惊恐地飞快滚起来,一口气滚回次卧的棉被里,将自己埋在里面。
周朔“”
球音的反常让周朔略感费解。
不过他得赶去上班了,周朔喉咙很痛,头好像也逐渐晕了起来,很难分神想事情。
他又轻轻咳嗽两声,然后对屋里说“我要去上班了,今天可能也不回来。”
球音在被子底下动了动,没别的回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