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岫烟上辈子大学读的是计算机系,在这里可谓是白瞎了,一点鸟用都没有,但是在刺绣方面,大家都夸她脑子活络,画的绣样新颖别致,很受欢迎。那顾婆子原本只是奉了自家姑娘的命令来教她的,到后来,竟倾囊而授,正经八百的教起她来了。
这也让邢岫烟怀疑起来妙玉的身世,她身边随便一个婆子都是苏绣大家,且她的吃穿用度,也不是一般人家能有的。想来,妙玉应该是世家小姐,遁入空门只是为了避祸吧!而这十年来,并没有所谓的亲人来看望妙玉,估计妙玉的家人恐怕已经在那场祸事中丧生了。这样的身世,妙玉会养成那样孤傲的性子也难免了。
“姑娘已经醒了,正在做早课呢!对了,邢姑娘,你可小心些。姑娘有些不大高兴呢!”绿萼贼兮兮的说道。
邢岫烟立刻垮了脸,绿萼这样说,那妙玉的不高兴分明是针对自己,自己这些日子乖的很,什么也没做啊。“绿萼姐姐,我又做错了什么吗?妙玉又生我气了?”按照邢岫烟的想法,称呼妙玉一声师傅也是可以的,再不济叫一声妙玉姐姐也好。偏妙玉不许,说什么名字就是让人叫的,什么姐姐妹妹师傅徒弟的,都是些场面话!所以邢岫烟只好直呼其名了。
绿萼笑了,她今年十七,正是青春年少的时候,她长得虽不好看,但胜在年轻,朝气十足,但被困在这蟠香寺里,日日青灯古佛,也丝毫不以为意,只一心服侍妙玉。“姑娘听来上香的人说邢姑娘一副金刚经的刺绣卖了八百两银子,心里很是不悦呢!再者,我们姑娘近日可能要离开此地了,因此心情就更不好了。邢姑娘你小心着点吧!”
邢岫烟先是苦笑,然后若有所思,好像妙玉是十七岁的时候离开姑苏蟠香寺,和她师傅住在京城一个寺庙里,后来她师傅亡故,妙玉就被请进来大观园。这么算来,如今贾元春已经封妃了,林如海也死了,那个美轮美奂的大观园正在修建中。
“邢姑娘,邢姑娘,姑娘叫你呢!”绿萼连唤了几声,方才叫醒了邢岫烟。
“好,我知道了。”邢岫烟笑了笑,然后往妙玉住的厢房内走去。
站在门口,邢岫烟深吸了一口气,然后举手准备敲门。
“进来吧!门没锁!”清亮的声音传来,声音无悲无喜,平淡的很,邢岫烟无法从这声音里听出妙玉现在的情绪。
邢岫烟推门进去了,“妙玉,我来了!”然后恭恭敬敬的将自己这几天的功课递了上去。十六岁的妙玉美的清灵脱俗,她头带妙常冠,身上穿一件月白素绸袄儿,外罩一件水田青缎镶边长背心,拴着秋香色的丝绦,腰下系一条淡墨画的白绫裙,手执麈尾念珠,站在那里,眼神清冷的看着自己。
妙玉一张张的翻看着,发出一声冷哼,“字写得倒不错,可是这诗做的,东拼西凑,穿凿附会,矫揉造作!你这个人,小时候看着还挺清雅,怎么越长大越世俗呢,简直俗不可耐!”
邢岫烟知道这次的功课交上去,会让妙玉生气,实在是自己这些日子只顾着绣金刚经,实在没心思在功课上。况且自己本来就没作诗的天赋,以前每次作诗,自己都要想好久,可惜啊,没一首能让妙玉满意的。邢岫烟有时候被妙玉说的狠了,想着偷几首诗来应付应付,无奈临到用的时候,一句合适的都想不起来,久而久之,邢岫烟也放弃了。
妙玉说了许久,见邢岫烟低着头一副认真听教的样子,无奈的叹了口气,“算了,和你说再多也没用,朽木不可雕也!”
邢岫烟松了口气,警报解除了,忙从包袱里捧出一件衣裳,“这是我给你做的衣裳,你看看可喜欢!”说着将衣裳摊开了给妙玉看。
妙玉抬眼看去,月白色的白绫裙,裙角绣着几朵寒梅,很是清雅。“你的绣工不错,只是你也不要一味的用它来换取银钱。好好用心钻研,以你的本事,将来未必会比慧纹差些什么。若是一心钻营,反而失了风骨。”
邢岫烟知道妙玉的性子自来如此,她虽然三岁就入了空门,可也是从小锦衣玉食,娇生惯养长大的,银钱方面从来就不缺,她哪里知道邢岫烟的苦处。邢家一贫如洗,连自己的房子都没有,在蟠香寺租房住了七八年,还是邢岫烟学会苏绣之后,家境才慢慢好转起来。之前邢岫烟年纪尚小,自己也知道保养,怕绣的太多伤了眼睛,所以只做些小物件,或画些新鲜花样子,卖于绣铺,换钱度日。后来学有所成,邢岫烟又花了两年的功夫,绣了一副金刚经,还是罕见的双面绣,被城内一户信佛的人家花了八百两银子买了去。有了这笔银子,邢家也可以买房子置地,可以不再寄人篱下过日子了。
可是从小锦衣玉食的妙玉不懂这些,她只觉得儿时机灵聪颖的邢岫烟现在已经泯然于众人了,若不是念在以往的情谊,自己是绝对不屑和这样的人为伍的,好在自己即将离开姑苏,日后也不会再见面了,这样也好。
“我近日要离开姑苏了,今日走后,你也不必再来了。你天赋还是不错的······算了。”妙玉摇了摇头,似乎觉得多说无益,“这里是我给你准备的一些东西,你拿着走吧,我要歇息了。”说完,妙玉就起身走了。
邢岫烟楞在那里,就这样走了?自己和妙玉当了十年的邻居,又有着半师之谊,邢岫烟曾想过好多次自己和妙玉分别时的场景,自己还没跟她说,邢家在姑苏城外买房置地,这次来就是想后请她过去做客的。
原来分别竟是这样简单的事。
邢岫烟苦笑了一声,看来,是自己把自己看的太重要了些。罢了,每个人都有每个人要走的路,或许一开始,自己和妙玉走的就不是同一条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