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节(1 / 2)

等书生把文章背过三遍,杂粮粥已经煮得差不多,原本颗粒分明的谷粮纷纷炸开花,里面翻滚的水蒸气咕嘟嘟顶着盖子跳起舞来。

他这才起身去院子里缓缓打了两遍八段锦,待额头微微见汗后又去喂了鸡鸭,还顺手摸了一只鸡蛋、两只鸭蛋出来。

雌性动物天生护仔,见有人来掏蛋,两只小扁毛登时将素日的喂养之情抛到九霄云外,“咯咯”“嘎嘎”的叫着,四只翅膀乱拍、尖嘴扁嘴齐出,将书生闹得狼狈不堪,原本干净的袍子上也沾满羽毛。

“嘶嘶,阿花、阿青,真是乖仔。”他捂着被啄得红彤彤的手,真诚地夸奖道,眼神中充满了神奇的赞叹。

阿花是他养的母鸡,阿青则是母鸭,两只家禽都正当年,一个月加起来能下三十七、八只蛋。但阿青好像格外勤快些,就好像今天,竟然足足有两只。

往常的蛋都是攒了去市集卖的,但今天多了一只,他决定打打牙祭。等到开春,或许可以买只公鸡公鸭供它们孵小鸡小鸭出来,逢年过节也能见见油水。

卧房墙根儿底下有两只大粗瓷坛,里面塞满了各色野菜和萝卜缨子、姜芽、香椿、泡椒等腌菜。只要保存得当,完全可以吃一整年。

书生小心地捞了几根,尤其注意不要带进去雨水,不然腌菜会腐烂。

灶台角落里有圆滚滚的粗陶罐,里面盛着洁白如雪、平整如玉的猪油,十分美丽。书生仔细端详着,忍不住念了一首赞诗,这才小心翼翼地用小勺子挖出一点来。

一勺下去,原本光洁整齐的平面顿时出现一个大圆坑,像极了大雪后被人无情踩踏的原野,颇有几分焚琴煮鹤的煞风景。书生唉了声,一边说着“罪过罪过”,一边将猪油丢到热好的小锅内,同时将切好的腌菜碎丁子倒入调好的面糊中搅拌均匀。

此时锅底的猪油正好化成油润润的一汪,用大勺子舀出均等的分量,倒入锅底煎成两面金黄的腌菜饼子。

“嗤啦”一声,氤氲的水汽迅速弥漫,里面夹杂着动物油脂醇厚的浓香,还有腌菜里泡椒的刺激,令人迷醉。

书生飞快地吞了下口水,左手麻利地翻了个面后盛出,空着的右手又单手打了个蛋进去。此时锅底的油脂尚在“吱哇乱叫”,还热得很,蛋液刚一接触便滋滋出声,迅速变白固定了形状。

单面煎不仅可以省油省火,而且底部脆韧,表层柔嫩,戳开后可见内部黄白分明的溏心,一只煎蛋两种口味,甚美甚美!

五颜六色的杂粮粥,油汪汪的腌菜煎饼,还有那淡黄色的煎蛋,边缘刚刚好有一点黄褐色的焦圈,吃起来脆生生香喷喷。

书生吃了一顿快乐的早饭。

有人轻轻叩门,“书生,昨儿雨下了一整天,今儿还阴呼呼的,真能出太阳?”

书生飞快地收拾了碗筷,小跑着过去开门,沿途散下淡淡油香。

来敲门的王大娘圆脸微胖,今年五十岁啦,跟他一样住在南街和东道的交汇处,是隔着一条南街的邻居,是个很热心快肠的老太太。

书生对她行了个晚辈礼,指着屋檐下挂着的一块涂黑的木板道:“您瞧,我不是画了个日头么?指定能放晴的,您老就放心晒被子吧。”

那块小黑板从他早年搬过来时就有了,上头时常是些圆圈、小云朵和水滴的形状,有时甚至是白茫茫涂了一片。原本大家不知是做什么的,后来才有人慢慢发现,那形状竟跟当日的天气有关。

圆圈是太阳,代表晴天;云朵是云彩,就是阴天;若是有水滴,那就是要下雨啦,水滴越多,雨势越大;至于白茫茫,起雾可不就是白茫茫一片么?

竟有人能猜到老天爷的脾气?不少好奇的邻居都来旁敲侧击的问,书生一直笑眯眯的,只拿手指着天空,“它们告诉我的。”

可也有人看星星看月亮,左看右看也没看出朵花来,怎么偏他掐得这样准?别是个神仙托生的吧!

王大娘自然是信他的,奈何昨儿的雨着实惊人,且今日早起的乌云浓的简直像泼墨一般,总叫人心里七上八下。如今听书生亲口说过,王大娘就好像听见“扑通”一声,心里的石头落了地。

她松了口气,道了谢,扭着肥腰回家晒被子。

过了会儿,又拎着一大串蒜头回来敲门,“哝,老家来人送的,我又吃不完……”

说完,也不待书生回绝,硬塞到他手中,又飞快地扭着不怎么灵光的肥腰回去了。

书生张了张嘴,低头看着怀里足有十斤的蒜头犯愁。

这么多可怎么吃得完!放久了该发芽了。

他拧着眉头想了半天,突然脑海中灵光一闪,将手掌一拍:

腌糖蒜!

第3章 那女子(二)

一重寒关,两样天气,关外已是大雪纷飞寒风肆虐,关内的树叶子却还没掉光,时隔半年再回关内,让白星有种恍如隔世之感。

人都是会累的,哪怕是纵横江湖的侠客。白星曾以为自己能一如初入江湖时那样热情高涨地过完这辈子,可她现在还不满20岁,偶尔午夜梦回时,竟也会想要不要退出江湖了。

一入江湖,身不由己,一旦踏进这个门槛,什么时候退,怎么退,全都由不得自己。

就比如说现在。

“你就是白鹞子白星?”一个手持双刀的疤脸汉子忽然从路边树上跳下来,双手挽了个刀花,然后一抬下巴,“有人说你刀法了得,我双刃郑老三却不服。”

白星轻轻拍了拍马脖子,“我今天没什么兴致,你滚吧。”

她依旧年轻,却不再冲动,旁人喜不喜欢,服不服气,与她有什么相干?

小灰马也用力甩了甩头,浓密油亮的鬃毛在日光下闪闪发光,像上好的缎子。它冲来人打了个响鼻,带着唾沫星子一起龇了龇牙,仿佛在说:滚吧!

见连匹马都敢瞧不起自己,郑老三顿时恼羞成怒起来,“娘们儿身子软,嘴巴却挺硬,若你跪下来朝我上一百个响头,并且放出话去,就说你白鹞子怕”

他的话永远不会说完了。

寒光一闪,白星的长/刀便已重新背回身后,快得好像从来没动过一样。

她双腿往马腹上轻轻一磕,“驾。”

江湖之大,新人旧人层出不穷,想扬名实在太难了,而拿别人来做垫脚石似乎是最快最有效的法子。

当然,也是风险最大的法子。

一人一马哒哒哒跑出去老远了,郑老三的脖颈上才缓缓浮现出一条细细的红线,随着喷泉似的血柱冲天而起,一分为二的身体轰然倒下。

白星在马背上跑了一天一夜,却不知究竟该往何处,仿佛偌大一个天地间却没有真正属于自己的容身之处。茫然之余,她突然有点想去前几年杜老爷子送给自己的那座小院子里去瞧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