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若华听着,手里端着茶盅,也忘了饮茶,只问道:“后来如何?”
小许答道:“太后娘娘也听到了消息,便派了朱蕊姑姑过去,先吩咐了几个有力气的太监,将太妃强行搀回屋中,又传太医过去看诊。奴才回来时,听闻太医已有了诊断结果,说太妃娘娘这是邪风入体,受惊过度,痰迷心窍,所以突发了疯症。已施了针,太妃这会儿又睡过去了。”
苏若华见暂时也无别的消息,便挥手打发小许下去,冷笑了一声:“她受惊,本宫倒是信。至于受惊过度,突发疯症。只怕是眼看着林太后迁坟的日子一天天近了,魂不附体,想要金蝉脱壳吧。”
芳年在旁伺候着,问道:“那么娘娘预备如何?”
苏若华笑道:“凭她去,难道还能逃到天上去么?”
到了傍晚时候,寿康宫便有消息传出,赵太后觉恭懿太妃如此疯癫,在宫中养病不妥,想要令她迁至南宫。
这南宫,乃是皇室在热河的行宫,历来是没子女的太妃太嫔的养老所在。
苏若华得了这个消息,不置可否,吩咐宫人梳妆打扮了,带了几样亲手做的点心,动身往养心殿去了。
到了养心殿,李忠正在门上守着,见她到来,吃了一惊,忙上前行礼,说道:“贤妃娘娘怎么这会子过来了?”
苏若华微笑道:“有日子不见皇上了,本宫很是想念。听闻皇上近来胃口不是很好,带了些点心羹汤过来,陪皇上用膳。”
这话,也就只有她能说了。
李忠点头道:“娘娘稍等,奴才这就进去通传。”说着,却又踟蹰道:“娘娘,别怪奴才多嘴。皇上这几日心情不大好,谁也不想见。倘或待会儿……”
苏若华含笑颔首,立在一旁。
李忠进去之前,不由看了苏若华的肚子一眼,见那肚子高的竟已顶了起来,心中暗自忖道:这贤妃娘娘怀了不到七月的身孕,这肚子怎的这般大,好似就要临盆似的。
他也是伺候过先帝后宫的人,见过不少怀孕的嫔妃,对孕妇体态也算熟悉了。是以,此刻见苏若华如此模样,心里不免有些奇怪。
进去通报之后,陆旻听闻苏若华前来,心中倒也很是高兴,忙命准入。
苏若华便吩咐春桃在外等候,自己挎着点心篮子,迈步入内。
走入正殿,正欲俯身拜倒,便听陆旻道:“免了吧,你我之间,还讲究这些虚礼做什么?何况,你还怀着身子。”
苏若华含笑起来,抬首望去,却不由一怔。
陆旻面色憔悴,两只眼窝深陷,唇边甚而还有些髭须,只是几日的功夫,他仿佛褪尽了少年的生青涩嫩,彻底成了一个成熟的男人。
他朝苏若华轻轻抬手,莞尔:“来,到朕身边来。”
苏若华莲步轻挪,走到了皇帝身侧。
陆旻将她抱起,放在了膝上,仰头看着她,笑道:“重了好多,朕险些抱不动你。看来,孩子长大了不少。”
苏若华却抚摸着陆旻的脸颊,颇有几分心疼道:“七郎消瘦了,这段日子臣妾不在跟前,没有好好吃饭睡觉?国事固然要紧,七郎也要保重身子。、你有个什么,这些事情更没人做主了。再说……”她垂首轻声道:“臣妾再有两月就要生产了,我们娘儿两个,还指望着七郎呢。”
这话音轻柔,仿佛羽毛轻轻搔在了陆旻的心头。
陆旻捏了捏她的手,颔首道:“你的话,朕都记着了。朕也不是不爱惜身子,只是这两日事情多了些,所以晚上睡的迟了。再则,你不在身边,饭菜也吃不香甜。”
苏若华本意不过是要让他重视身子,别随意胡来,伤了身体,听了这话,便微笑道:“如此说,臣妾今儿到了些点心过来,都是七郎以前爱吃的。七郎先用了,臣妾待会儿再陪七郎一道用膳。”她这会儿过来,是有别的话说,然而见陆旻这副样子,便打算用过晚膳再提。
陆旻却笑道:“点心待会儿再吃,朕给你看个东西。”言罢,从桌上一摞折子里抽出一封递给苏若华。
苏若华有些狐疑,看着陆旻,只见陆旻示意她接过去,便打开看了一遍。
才看了几行字,苏若华只觉眼眸微热,鼻子酸胀。
这折中所言,乃是苏家旧案再查一事。
第一百一十三章
李忠前往寿康宫, 传罢皇帝的口谕,便告退离去。
待他走后,赵太后沉下了脸面, 说道:“皇上这是什么意思?好端端的, 为何忽然要留太妃在宫中养病?”
朱蕊摇了摇头,说道:“奴才以为, 皇上朝政忙碌, 不会为这等小事分神。这当是有人向皇上提了,所以皇上才插手此事。”
赵太后看着她,言道:“贤妃?”
朱蕊颔首回道:“奴才听闻,贤妃娘娘傍晚时候带了些点心, 去养心殿了,还陪皇上用了晚膳。”
赵太后哼笑了一声,说道:“好啊, 贤妃的手伸的这般长了。连寿康宫里的事,哀家已经决意了的事,她都要管起来。”
朱蕊说道:“太后娘娘, 这贤妃不见皇上已久, 今儿却是怎么了?”
赵太后笑道:“之前皇上去了她的翊坤宫,居然没有过夜,顶着更深露重,回了养心殿。宫里人多有传言,她是得罪了软儿,皇帝迁怒于她, 那日是前往申斥的。这话虽未必确实,但她冒犯了皇帝,哀家却信的。这贤妃唯二的倚仗,不过是皇帝的宠爱与腹中的孩子。这两者又紧密相连,她若当真失了圣心,即便将来生下皇长子,也未必能挽回宠爱。而失了皇帝宠爱的嫔妃,在后宫便失了庇护,只怕连孩子也要受母亲的牵累。这等事,你我往日看的还算少么?她也是坐不住了,这才巴巴儿的赶过去。”
朱蕊听着,点头道:“娘娘猜测的有理,但如此一来,咱们要不要上点心 ?皇上待她还是很有几分情意,她眼见就要生下皇子,只怕日后就又要起复了。”
赵太后却不以为然,微笑道:“这却也不必实在担忧,她母家一无势力,不过是个白丁。就算皇上眼下对她还有些旧情,也就是尔尔了。哀家忙于迁宫,这节骨眼上还是不要节外生枝的好。再三个月,她也要生产了,到时候给内侍省垫上一句话也就是了。”言至此处,她冷冷一笑:“届时她两腿一蹬走了,那就万事一场空了。”
朱蕊却忧虑道:“可是,奴才听闻,这贤妃的母家当年也是很有几分势力的,皇上赦免了他们,会不会将来就启用了?如此一来,那贤妃背后可就有了靠山了。”
赵太后笑了几声,看着她,说道:“她母家落魄已久,即便皇上想要启用,恢复元气可也得有些年头。哀家适才也说了,到那时候,她已经往生极乐了,那孩子自然要归在软儿膝下抚养——不成,就哀家亲自抚养。苏家还能怎样?莫不是,他们还有第二个女儿能送进宫来么?就是那个在蒙古草原上养马的女人?”
朱蕊听太后这样说来,心里也踏实了几分,陪笑道:“太后娘娘看的长远,奴才就是鼠目寸光。如此说来,恭懿太妃迁宫的事,就此作罢么?”
赵太后本意收拢恭懿太妃不过是想为己所用,然而恭懿太妃眼下这情形,也并不能再帮上她一分半分,更成了一个累赘。她并不十分在意恭懿太妃的死活,当下说道:“你过去传个话,既是皇帝发话了,太妃也就不必去行宫了,就在寿康宫养病罢。哀家再两天就要迁到慈宁宫去了,这里便留她独自居住,她也能自在几天了。”
朱蕊知道这太后话中之意,恭懿太妃这场疯病何来,她主仆二人心知肚明,太后如此说来,就是要放弃恭懿太妃了。
朱蕊应诺,转身出门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