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露珠等人顿时大吃一惊。
翠儿慌张跪下,向苏若华磕头谢恩道:“奴才多谢姑娘的提拔,奴才一定尽心竭力服侍皇上、服侍姑娘,任凭姑娘差遣,忠心办差!”她进养心殿当差也有年头,再过两年就要出宫归家了。如若此刻差事能再拔一等,将来出宫时的恩赏银子便也会更丰厚些。再则,跟在皇帝身边伺候过的人,出了宫也能得人高看一等。若是再入了皇上的眼,能得皇上亲自指婚,那可是意外之喜了。
玖儿略犹豫了一下,也随着翠儿一起跪下,却并没说什么。
她心中狐疑,这苏若华一向死死防着自己,今日却是怎么了?难道是她怕了太后?又或是防备松懈了?
苏若华笑道:“你们能忠心办差,当然是好。皇上跟前,我也会替你们美言几句,恩赏少不得你们的。”说着,命她们即日起管辖干元殿寝殿的洒扫事宜,又交代了几句,方遣退了她们。
待两人才出屋子,露珠便低声道:“姑娘,这怕是有些不妥。翠儿也罢了,那个玖儿……实在不可靠。”
苏若华算计着玖儿该不曾走远,蓄意扬声道:“不过是看在太后的颜面上,略给她几分薄面罢了。横竖皇上也看不上她,又怕怎的?让她在旁瞧着我的恩宠,也是叫她死了这条心!”
春桃与芳年都有些呆滞,苏若华这番作态与她平日里内敛自谦简直大相庭径。
露珠倒是机灵,虽不知苏若华如此何意,还是附和道:“姑娘说的是,皇上如此喜爱姑娘,又怎会把那低三下四的玩意儿看在眼中?”
苏若华便又长叹了一声:“只可惜,我到如今还不曾有孕,未免遗憾。”
春桃便插口道:“姐姐莫急,这等事也是看机缘的。皇上待姐姐如此恩宠,子嗣不过是早晚事罢了。”
芳年亦说道:“若是姑娘着急,不若奴才去太医那儿问问,有什么合适的坐胎药给姑娘讨来?”
苏若华颔首,却好似不甚满意道:“这坐胎药呢,自然是要吃的。然而尽人事听天命,你们也打听打听,哪里有求子灵验的神佛,我也去拜拜。求老天保佑,早日怀上龙胎罢。”
她说这些话时,蓄意将声量扬的极高,远聆殿外。
那玖儿果然不曾走远,才出了寝殿,便听身后苏若华提起自己,便装作鞋带子松了,弯腰兜鞋,暗暗窃听。
但闻苏若华话语之中,对自己很是轻蔑鄙夷,心中的火顿时便被激了起来,又闻得苏若华后面说起吃药求子,甚而要拜神一事,不由将唇抿成了一条直线,起身同翠儿一道出去。
翠儿看她面色青白,纳闷问道:“你怎么了?肚子疼么?”
玖儿摇了摇头,没有言语。
翠儿便絮絮说着苏姑娘待她们如何厚恩,日后定要念着报答等语。
玖儿待听不听的,一言不发。
回至她们所居的厢房,翠儿出去打水,玖儿坐在炕上,看着房舍狭矮逼仄,心头有些气闷,倒头躺在床上。
似睡非睡之中,外头忽有人低声叫道:“玖儿姐姐!”
玖儿猛然醒来,下地蹋了鞋,出门一瞧,不由道:“你怎么突然跑来了?”
门外立着一名约莫十三四岁的小宫女,生的乖巧伶俐,一双眼睛咕噜噜的转,一笑便是一口齐整的糯米牙,说道:“干娘叫我来跟你说几句话。”
这小宫女便是她姑母朱蕊认的干闺女,慧儿。
内廷里宫人之间多有结干亲的习俗,宫人孤苦,只为着彼此照应,除了拜认高位的姑姑为干娘的,也有认管事太监做干爹的——太监进出方便,能帮着出宫买个针头线脑,又或上家中传上一两句话。
玖儿见她忽然走来,又提起朱蕊姑姑,便要让她进屋。
慧儿摇头道:“不进去了,外头姐姐还急等着我呢。干娘让我带样东西给你。”说着,便自袖里掏出一只小小的包裹,塞在玖儿手中,扭身跑了。
玖儿接过包裹,回屋坐在炕上打开一瞧,先是吃了一惊,心也咚咚快跳起来。
然想想适才苏若华的自傲与对自己的侮辱,心便一横,将这些物件儿压在自己的枕头下头,内心倒安定下来。
这日,陆旻在正殿会见外臣商议朝政,竟直至掌灯时分,还不曾回去。
苏若华有些忧虑,便亲自去膳房炖了绿豆百合小米粥,托付李忠送到前头,说道:“皇上此刻未归,想必政务十分紧要。这粥清热败火,请公公代为呈给皇上,再添一句话,请皇上务必以龙体为要。”
李忠答应着,急急的就去了。
苏若华便坐在椅上,看着宫灯上的红烛,滴下一颗颗的蜡泪,不由喃喃自语:“前朝也不知出了什么大事,竟到这个时候。”
芳年走来,劝慰道:“姑娘,您给皇上送了碗粥,自己也多少吃点东西吧。这还不知道要到多早晚呢。”
苏若华本没什么胃口,但看她们神情甚是担忧,便也挪到桌边,随意吃了些清淡的粥菜。
露珠小声嘀咕道:“皇上也是的,都到行宫来了,还是这么忙碌。”
苏若华便责备道:“不许妄议皇上,国不可一日无君,多少大事都等着皇上处置,怎能贪图安逸,将朝政都丢在脑后呢?”
露珠吐了吐舌头,说道:“奴才知道错了,奴才再也不敢说了。就是,奴才就是心疼姑娘罢了。”
苏若华托腮不语,半晌才说道:“比起旁人,我已是幸运许多了。”
几乎到了子夜时分,陆旻方从前面回来,业已疲惫不堪。
苏若华瞧他神色憔悴,也觉心疼,一面吩咐春桃服侍他梳洗,一面取了自己的茉莉油膏,替他按着太阳穴,以为宁神之效。
陆旻嗅着那芬芳沉郁的茉莉花沉香气息,又被那双柔荑轻轻按揉着,紧绷的神经终于松缓下来,说道:“河南大旱,如今正值春耕,不能妥善处置,怕是要耽误今年的收成了。”
苏若华也不知说什么为好,陆旻的脾气是从来不爱听那些虚无的溜须拍马的,便说道:“皇上的嗓子有些哑了,屋里预备了些枇杷露,给皇上倒一盏来。”
陆旻不置可否,露珠捧了枇杷露来,他倒是一饮而尽,漱口之后,便道:“睡吧。”
苏若华点了点头,替皇上宽衣之后,二人入寝。
陆旻果然累了,居然难得老实,头才沾枕,不多久便已沉入梦乡。
苏若华却辗转难眠,这股不知从何来的心悸,迟迟不能平息。
前回有这般情形,还是苏家被抄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