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妃摇曳着起身,举杯向太妃祝道:“臣妾恭祝太妃娘娘百岁平安,人共梅花老岁寒!”
太妃虽与太后不和,但到底是小辈的祝寿词,倒也笑受了,端起酒盅,抿了一口。
贵妃那双妩媚的凤眼轻轻一眯,笑道:“太妃娘娘诞于花朝节,二月花神乃为杨妃,臣妾曾听人说起,先帝在世时,常赞太妃娘娘是杨妃转世,可有此事么?”
贵妃这话,当真震惊四座。
杨妃是什么人,赵贵妃竟将太妃比作杨妃,那是明赞暗骂,说太妃是个祸国妖妃,专用美色迷惑先帝。
然而,先帝到底已然故去,将前朝的事再翻腾出来,这贵妃今儿是吃错药了么?
果然,太妃脸色一寒,把酒盅朝桌上一放,淡淡说道:“美酒醉人,贵妃大约是吃醉了。”
贵妃微微一笑,竟没有顶嘴,重新落座。
群臣宴中,一武将忽扬声道:“说起杨妃,臣倒觉得,皇上身边这位宫女,容色出众,颇有杨妃之姿。”
一言既出,殿上众人的目光,便齐齐落在了苏若华身上。
苏若华今日倒是依照陆旻所言,精心装扮了一番,头上照旧戴了那支嵌红玛瑙银发钗。她是宫女,不能使流苏、步摇这类发饰,便单用碧玉、东珠以作装点,耳下挂着一幅明玉珰,身上穿着藕粉色绸缎对襟衫,湘妃色织锦妆花缎裙,衫子上绣了几朵碧桃花,此外便更无装饰。她亦不敢多做妆点,只用上好扬州粉敷面,用了桃花色的胭脂轻轻匀了两颊,唇上微微点了些口脂就罢了。
她容颜本就极美,虽衣衫首饰简单,不及众妃及一干贵妇穿戴精致华贵,但在满殿珠光宝气、浓妆艳抹之下,倒更衬托的她温润似昆山美玉,仿佛一团光华落在殿上。
群臣看来,诸般目光里有几分疑问,但最多的却是惊艳。
一众男人心中暗道:到底是天家皇室,能得此女侍奉左右。
亦有人忖道:之前听宫里风言风语,说皇帝被一名宫女迷惑霸占,久不进后宫。还道此女如何妖异,如今看来,却倒是个温婉端庄的佳人。这传言,看来有异。
陆旻放下手中把筷子,微微一笑:“看来,淑妃置办的酒席不合赵将军的胃口,将军不专心吃席,倒留意起朕身边的人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好戏上场~
第五十八章
淑妃连遭挫折, 已有几分萎靡不振,今日大宴于是她操办,因恐席上再生出事来, 今日倒极是安分, 坐于席上,不言不语, 只随着众妃一道祝寿便也罢了。
此刻忽听皇帝又点了自己的名, 淑妃惶惶然起身,问道:“臣妾无能,所布菜肴不合赵将军胃口,还请皇上恕罪。”
这赵姓武官, 名叫赵锋,亦是赵氏族人,是太尉赵斌的侄儿, 现任威武将军,身上亦是有些战功的。
近来皇帝偏宠宫女,冷落六宫一事, 京城各大家族亦有耳闻。
赵氏族人对于赵贵妃寄予厚望, 一门心思想她诞下龙种,当上皇后,好生生世世的把持皇室。
如今皇帝对于贵妃不闻不问,专宠一个宫女,虽则这宫女身份低微,太后也曾有言, 待她产下皇子,大可夺来,由贵妃抚养,但眼看皇帝如此爱宠于她,此事怕不是这般容易。再则,旁人的孩子,哪里有自家骨血可靠。
因此,赵家上下对这宫女亦十分厌恨,赵构便借着今日寿宴,蓄意羞辱苏若华,想要令她知难而退。
谁知,皇帝却横插了一手,祸水东引,倒把这话头丢给了淑妃。
淑妃的背后是钱家,其父亦是两朝老臣,钱家虽皆是文臣,但在文官集团之中却极有势力,与赵氏在朝中也算势均力敌。
这两大宗族早已势同水火,皆恨不得生吞了对方。
今见赵峰对着淑妃发难,淑妃的堂弟,时任工部侍郎的钱诗文便冷笑了一声,斥道:“赵将军好刁钻的胃口,连天家的宴席,都不中意了。”
赵峰原不是此意,但武人大多是风火脾气,本又同钱氏不和,被钱诗文如此讥讽,自然不甘示弱,当即回嘴。
一时里,殿上赵氏与钱氏的子弟唇枪舌剑,你来我往,将个好端端的寿宴闹的如开水锅一般。
西平郡王陆斐今日亦在宴中,冷眼看着眼前的闹剧,一钟钟的饮着西域进贡来的葡萄佳酿。眼前此情此景,怕不就是皇帝想要的。赵钱如此争衡,仇恨只会越结越深,以至再无可化解。待赵钱两败俱伤之时,便是皇帝独掌大权的时候了。
思及此,他只觉得一股寒气自背脊向上爬来,这两个世家名门,还沉浸在烈火烹油的繁华之中,没有一个清醒回神的。
他看向上首,只见皇帝似是正同他那位心头所爱低声私语些什么,丝毫不曾在意殿上之事。
陆斐的目光落在苏若华身上,就被牢牢吸住,再也撤不回来。
这个女人仿佛有什么魔力,叫人一件难忘,再见就把她放在心上了。也难怪,如陆旻这样不可一世的天之骄子,也为她倾倒。
陆旻却好整以暇的看着这一幕,甚而还示意苏若华:“朕要吃那个玫瑰鲜鲍。”
苏若华心中叹气,嗔也似的看了他一眼,见他眉眼之间颇有促狭之意,唇角不由微微一勾,玉手轻抬,替他取了一块鲍鱼过来,放在他盘中,以人所不察的嗓音低低说道:“皇上就淘气吧。”
陆旻莞尔,在她手腕上轻轻挠了一下,看她面上微微泛红,心中更是乐了起来。
赵太后与太妃的脸色就都有些不大好看了。
一个原本是今日的寿星,先是被贵妃含沙射影讥刺了一顿,又看自己的寿宴被闹的活像菜市场,闷着一肚子的火发泄不出来,看皇帝偏生没有要管的意思。太妃心中虽窝火,但到底还自恃身份,总不能如市井村妇一般撒泼吵闹,只好阴沉着脸,含忍此事。
至于赵太后,此事原不在她意料之中。
贵妃起来讥刺太妃之时,她心中便觉不妥。
她虽不在意太妃的颜面,但贵妃此举,无疑只会令皇帝越发嫌恶,更遑论如今还激起了赵、钱两族的争执。
于钱氏,赵太后自然厌恶,但亦颇有忌惮,两个世家大族如此相争,坐收渔翁之利的,只能是皇帝。只可惜,赵氏多出武将,自赵斌起人人心高气傲,并不能将她的忠告记于心中。
到底,赵太后也只是赵氏的女儿罢了,她并不能全然掌控自己的家族。
赵太后看了一眼皇帝,却见陆旻正和苏若华眉来眼去,心中越发恼火,轻轻咳嗽了一声,说道:“皇帝,哀家吩咐南府乐班为太妃编排了一支祝寿曲,可否让她们上来献技了?”
陆旻这方将目光从苏若华身上收回,莞尔道:“太后娘娘好意,自当如此。”言罢,朗声道:“诸位爱卿谈兴甚佳,朕实不忍心打断。然今日到底为太妃寿宴,众卿家还是稍稍住了,改日闲暇再行谈论吧!”
至此时,诸钱赵已面红脖粗,赵氏族中几个年轻子侄,险些就要拔出老拳,那些有了年岁的老成者,亦满面怒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