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漪点了点头。
就在此时,外头传来了一串稀里糊涂的脚步声。接着,便是家丁慌张的声音:“老夫人,外头,客、客人……”
这小家丁慌慌张张的,很不得体。黄管家不快道:“怎么这样无礼?”
家丁停了脚步,在门口喘口气,结巴道:“是宜、宜阳侯府的小侯爷来了!”
阮老夫人面色为之一变。
“不能见!”老夫人当下便做了决断。
家丁露出畏惧的面色来:“老夫人,那可是小侯爷啊!要是回绝了,怕是会出事儿!”
老夫人心底叫苦。
她也知宜阳侯府得罪不得,要是换做往常,为了整个阮家,她怎么也不敢对段准说一句“不见”。可她实在舍不得宝贝孙女给段准做妾,私心一起,便只能硬着头皮回绝了。
阮老夫人咬牙道,“你就说,我这老太太忽然急病,躺卧在床,无法待客!”
小侯爷再不讲道理,也不能逼一个年迈的老婆子起来招待他吧?
家丁哭丧着脸,道:“好,小的这就去报……”
一串蹬蹬的脚步声,家丁急匆匆地出去了,外头亮起一阵急促摇晃的灯笼光。
老夫人闭上眼睛,露出头疼的神色来:“真是麻烦了!”
静漪不忍见祖母烦恼,便劝道:“祖母,我瞧小侯爷不像是个不讲理的人,便是见一见也无妨吧?您不必太过忧虑……”
“就属你天真!”老夫人瞪了她一眼,斥道,“只怕咱们一开门,他就要带人把你抢去做妾了!这种权势手的人,哪里会和你讲道理?”
静漪被祖母瞪了一眼,有点心虚地低了头。
她暗暗嘀咕道:段准当真有这么可怕吗?竟然让祖母忌讳至斯?
她仔细一想——传闻之中,段准权势在手,常伴圣侧;出入宫中,执掌生杀;性格凶戾,为人野蛮。朝臣泼湿他的袍子,便被卸了乌纱帽,还被驱逐出京……
噢,好像确实挺让人害怕的,难怪祖母如此抗拒。
看来,今晚段准是不会被祖母放进来了!
正当静漪这么想着的时候,家丁蹬蹬蹬的脚步又回来了。他露出个脑袋,表情远比方才离去时要慌张得多:“老夫人,小侯爷说,他带了京中名医随行。您身子不好,他就叫医生给您看一看……”
屋内的阮老夫人顿时浑身僵硬。
什么?
段准竟然贴身带着京中名医随行?
这算什么事儿?怎么会有人带着大夫上门做客的?!
而且,如此一来,自己岂不是不能称病谢客了?!
正当老夫人心底懊恼之时,外头的走廊上就传来了段准沉厚的笑声:“阮老夫人,我带的大夫乃是宫中御手,医技精湛,保证药到病除。您不让他瞧一瞧吗?”
眼看着人都到了回廊上了,老夫人无可奈何,只好道:“请小侯爷进来吧!我不过是有些头疼发虚,也不算是什么大毛病,罢了,罢了……”
没过一会儿,段准就掀了门前的杏花帘子,一身利索地走进来了。他换了一件蓝地织金的圆领衣裳,内着交襟单衣,领边绣满银色卷云,透着一线张扬的贵气。长眉微挑,一双乌夜似的眼敛着淡淡寒芒,颇有些咄咄逼人的意味。
“阮老夫人,阮大小姐,夜安。”段准抱个拳,给两人行平礼。他迎着老夫人有些愤懑的目光,爽朗地笑了起来,“这个点儿上门打搅,段某心底实在过意不去。为表歉意,特地带来了八宝庄的膳食,还请老夫人享用。二位还不曾用饭吧?”
说着,他身后的侍从们便拎出了几道食盒。这些食盒匠心精巧,最下头拿薄铁片隔开了,另盛小木炭,火光在里头半燃不燃地亮着,恰好给饭菜保温。料想这些食盒一打开,香味与热意与刚出炉一样扑鼻。
阮老夫人愣住了:“这,这……”
段准竟然不是上门来强抢民女的吗?
他带了太医上门,还带了八宝庄的饭食上门。这简直就像是个未过门的女婿,特地来讨好未婚妻的娘家人!
段准权势滔天,竟也有耐心做这些无聊小事?依照他的身份,只要挥一挥手,他下头的人便会想方设法绑了静漪去他府上才对!
莫非,他对静漪是真心的?
这念头一冒出来,老夫人便立刻自己否决了。她冷硬了心思,板着脸起身待客:“小侯爷太客气了!不过,老身与静漪刚好用过了晚膳,恐怕是消受不得小侯爷的盛情了。”
“啊?”一旁的静漪露出吃惊的面色。
祖母真是太狠心了!为了拒绝段准的请客吃饭,竟说她们祖孙俩已经吃过了饭。可她们其实根本没吃饭,而她也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就等开饭呢!
“哦?是吗?”段准露出意味深长的面色,一手掀开了食匣,“就算吃过了,小用两口,尝尝味道,也不碍事吧?这是八宝庄的醉酥鸭,名气很是响亮。”
匣子一开,烤鸭的香气浓潺飘出。一瞬间,老夫人便想起了童年时坐在母亲膝上用餐的模样。
“这……”老夫人的表情有些僵硬,“不,不了……”
“老夫人不必与我客气!”段准笑着,撩起袖口,“我来布菜,你们二位放开了吃。”说着,又指了指后头乌压压的侍从,“除了厨子,太医,我还带了法宏寺的大师。他精通佛法,最喜与人说禅论道。若是老夫人有意,也可与他聊一聊;在外头还有个唱戏的候着,她什么曲都会,想听什么,随便点。”
阮老夫人彻底愣住。
她瞧了一眼手上的佛珠,再瞧一眼食匣里的醉酥鸭,咳了咳,板着脸道:“小侯爷,来者是客,您坐吧!”
一旁的静漪:……
祖母,你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