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黛醒来时,秦晁已不在房里,竹屏挡在窗前,地铺也没收起。
明黛穿戴整齐,刚打开房门,秦晁从外面走进来。
两人迎面遇上,他堵她面前,全无相让之意:“做什么?”
这话应该她问他。
明黛看向外面:“有事?”
秦晁眼神移开,像是经历了一个极其短暂的犹豫和思考。
下一刻,他错开她进房:“自己看。”
还真有事?
明黛走门四顾,目光落在屋外的墙上,瞬时僵在原地。
屋外这层灰白的墙,被人用红色的颜料写满污言秽语。
村中的房屋,外墙多是麦秆碎与黄泥糊墙。
秦晁这两间房,不仅是这里为数不多的砖瓦房,能防火扛风雨,连外墙都讲究的刷成了灰白色。
可秦晁就不是讲究的人。
明黛捡了根枯枝,在墙上轻轻剐蹭,果见这层灰白外墙内还有好几层。
所以,它不止一次被涂污,秦晁这才一遍又一遍刷新它。
明黛捏着枯枝,指尖微微泛白。
她似有所感的转头,秦晁不知何时又出来,也在看那面墙。
明黛随手扔了枯枝,指一下涂污处:“要刷墙了。”
“村外的货郎只卖小物件,是不是得去县城买泥灰石?”
秦晁眼一动,直直望向她:“嗯。”
明黛拍拍手上的灰,“何时去买?”
秦晁没回应。
她分明知道许多事,却能忍着一句都不问。
秦晁目光下移:“你脚好了?”
明黛一怔,低头动了动脚。
磨破的地方已经结痂,但不适合再走远路。
“也是。”明黛笑起来:“再歇两日,我陪你去县城。”
两个人默契的装傻,谁也不提这些事。
然而,村中的人很快注意到秦晁家门口的异状,纷纷停步指指点点。
秦心简单做了些吃的来找他们,看到门口围着人,连忙小跑过去。
“谁干的?这是谁干的!”
“你们看什么!这都是假的!”秦心转身冲人群大吼,效果甚微。
明黛闻声而出,拦住秦心。
秦晁跟在后头,冷眼扫过看热闹的人群。
明黛出来时,一双双目光毫不遮掩的落在她身上。
淮香村只是义清县南一个小村落,有的人一辈子连金都没摸过,更别说见到大户千金。
谣言说的有鼻子有眼——秦晁刚娶得媳妇儿是个大家闺秀,被秦老头和秦晁毁了脸,脏了身子,这才被迫留在此处。
若真如此,那他们爷孙俩该天打雷劈!
秦晁:“进去吧。”说完转身进屋。
明黛顺势把秦心也拉进屋。
村民每日都有自己的活儿,谁也不会站门口看一整日热闹。
不多时,外面的声音小了些。
秦心一下一下瞅秦晁,希望他能说点什么。
秦晁没理会她的眼神,说:“他们叨累了,自己就走了。”
秦心握拳:“就这?”
秦晁给自己倒了杯水,慢悠悠的呷,用眼神回应:不然呢?
有明黛在旁,秦心无端多了些底气,以前不敢说的话,现在敢说。
“我们去报官,去把这人抓出来!你越是不追究,他们就会越嚣张!嫂嫂你觉得呢?”
明黛眼帘轻垂,并不表态。
淮香村的村民虽然好闲事,但多嘴碎胆小。
挤唾沫在行,可要谁站出来与秦晁针尖对麦芒,那就难了。
何况,墙上的颜料色鲜难褪,还有一股淡淡的香味。
不像廉价的颜料,就是为了让秦晁难以清理。
这岂是普通村民能干的?
明黛将此事在心里过了一遍,抬眼时,却见秦晁直勾勾看着自己。
只一瞬,他又别开眼。
明黛心中一动,隐隐多了些想法。
过去的多年里,或和气的劝导,或声嘶力竭的争吵,他听得不会少。
无论阿公还是秦心,他并非一丝亲情也不念。
可他敏感且尖锐,对这些劝道叱骂充耳不闻。
如果一定要找一个原因,明黛有一个大胆的猜测——
这些轻飘飘的规劝,整不服他。
正如他走出淮香村后的经历,秦阿公与秦心一无所知。
这些年里,兴许还有别的事,是阿公和秦心不曾了解的。
他曾独自经历的一切,让他于泥泞中挣扎出自己的一套存活道理。
秦阿公和秦心的苦口婆心,无异于想仅凭一份亲情撼动他的道理。
胜算当然微乎其微。
除非有什么事,直击他自以为牢不可破的道理,才有撼动他的可能。
……
秦心劝不动秦晁,低落的回去了。
秦晁没有出门的打算,淡淡的瞥了明黛一眼,回房睡午觉。
明黛独自坐了一会儿,起身去翻自己的小包袱,去了后院一阵忙活。
不多时,明黛听到前院有些许动静,她收好自己的东西,抓起一根柴棍走到前院。
有个人鬼鬼祟祟躲在门口,正探头往里看,见有人来,飞快缩回头。
明黛已看清来人,颇为意外:“翠娘?”
翠娘又探出头,见她一人,连忙冲她招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