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苏墨自尹玉手中接过茶盏,端正跪好,递于国公爷跟前,轻声道:“爷爷饮茶。”
国公爷接过。
只是接茶这一刻,国公爷顿了许久,先前一直不曾表露的感叹与不舍,似是在一瞬间有些溃决,依稀间,那个还曾牵着他袖襟的孙女,从幼时到总角,从总角到豆蔻,从豆蔻到及笄,从及笄到二八,再到眼下……
他有多舍不得她。
不是舍不得她嫁人。
是舍不得,若是万一他自巴尔回不来,白家只剩了她一人……
可幸得,如今还有梅老太太和钱誉在,她并非没有依靠。
白苏墨抬眸看向国公爷,见国公爷轻抿口这杯茶,虽是轻抿,时间却长,好似也舍不得她敬的这杯茶一般,最后,还是由轻抿,变作了饮尽。
白苏墨眼底已红。
国公爷放下茶盏,再从一侧的桌上拿出剩余的一个红包递于她。
白苏墨双手接过,听国公爷沉声道:“爷爷不在身边的时候,多照顾好自己。”
白苏墨含泪点头。
国公爷又道:“誉儿爹娘都是明事理的人,自会照顾于你,日后若是遇事,也可寻誉儿外祖父这处,只是你不可任着性子欺负誉儿……”白苏墨眸间的两行眼泪已再止不住,国公爷言辞间,眼泪已将身前的衣襟沾湿。
梅老太太心知肚明,国公爷若是不将这番话交待清楚,怕是心中一直会挂念着,而国公爷的这番话,也分明是说与钱誉父母和靳老将军听的。
钱誉父母和靳老将军都是聪明人,自然不会听不出来国公爷这番话中的弦外之音。
以国公府的身份地位,这样的弦外之音算不得不妥。
但国公爷的性子,这番话已是说得极清。
靳老将军闻言开口:“老白,你孙女便是我孙女,我日后定将苏墨当亲孙女看待,你收起一万个心。”
终是得了靳老将军允诺,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梅老太太心中叹道,国公爷是煞费苦心。
这长辈之中,惯来都是一个唱红脸,一个唱黑脸。
国公爷是黑脸的那个,梅老太太便是红脸的那个。
白苏墨敬茶,梅老太太应道:“你嫁给誉儿,外祖母是最放心的,祝你们夫妻和睦,和和美美,诸事顺遂。”
白苏墨接过梅老太太递来的红包。
两人朝着国公爷和梅老太太再是磕头一拜。
这敬茶之礼算是自此结束了。
梅老太太和国公爷分明上前扶起钱誉与白苏墨,靳夫人也上前,见白苏墨衣襟都已湿了,便温和道:“稍后的年夜饭就在厅中用,苏墨,先回房去换身衣裳,年关腊月,最怕着凉。”
白苏墨喉间更咽,也不说话,只含泪颔首。
“我同你一道去?”钱誉轻声问。
白苏墨摇头,“不用,长辈们都在这里,我去去就来。”
钱誉正欲开口,钱铭却不知何时窜到了他身后,从他身后露出半个笑脸来,俏皮道:“哥哥,我陪嫂子去吧。”
这声“嫂子”唤得白苏墨有些错愕。
可钱铭脸上的笑意却让人忍不住生了亲切执意。
“也好。”钱誉也不执意。
钱铭这才挽了白苏墨的手,一道离了正厅。
流知和宝澶也跟上。
钱誉回眸,正好见不远处,靳夫人在吩咐周妈妈准备年夜饭的事宜,周妈妈应声去做。
“誉儿。”是国公爷唤他。
钱誉上前,还是恭敬拱手:“爷爷。”
年夜饭前尚有些时候,国公爷转眸看他:“可有时间,陪我在苑中走走?”
钱誉受宠若惊:“是。”
国公爷同钱誉一道离了厅中,旁人看在眼里,虽然意外了些,但爷爷同孙女婿之间说些话也是情理之中。
靳老将军也未多想。
周妈妈和靳夫人都看了看两人去到苑中的身影,周妈妈心中略有担心:“夫人……”
靳夫人摆手:“誉儿同国公爷亲近是好事。”言罢,又道:“先去看看大厨房是否准备妥当了,让人将圆桌碗筷备好,稍后便上菜吧。”
“是。”周妈妈只得应声。
……
正厅苑外,有数十株腊梅树,树上花开如瑞雪。
国公爷同钱誉踱步苑中,钱誉在他身侧半个位置。
这是两人第二次在花苑踱步,上一次是在国公府,那次散步算不得愉快,此番,钱誉心中隐约还有畏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