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谨慎如钱父,连国公爷是否在方才他们的追问下生了恼意,才故意说了“明日”这样的反话来搪塞?
靳夫人心中也稍有忐忑。
国公爷戎马半生,自有威严气度,不熟悉的人都不怎么敢与之目视。
这门亲事又是钱家高攀,钱父钱母初见国公爷,自是不了解国公爷脾气,但两人心底本就小心翼翼,国公爷这么一开口,两人心中更难免发怵,可是触了国公爷逆鳞?
钱父钱母面色有些泛白,却还都不好显露,也不好开口,只能瞥目看向靳老将军处。
只有钱誉早前在国公府是见过国公爷笑里藏刀,不动声色间推人上刀尖的本事,当时他便骑虎难下,下不来台。眼下,国公爷并非恼意,也非搪塞,而是真的动了将婚期定在明日的心思。
钱誉虽不知国公爷是何意,但今日国公爷同梅老太太会一道登门造访便已是出乎意料,但以国公爷的处事风格,又岂会临时起兴?
钱誉是看明白了几分,却也不能,也不可说,只得一并将目光投向靳老将军处。
这厅中,最大的长辈便是国公爷,梅老太太与靳老将军。
国公爷最后这句虽是问的诸位,但前一句却是明显是朝着靳老将军说的,厅中都听得明白。
国公爷这是等靳老将军开口。
靳老将军也是半晌才反应过来,半是笑意,便是诚恳道:“老白,你这是同我玩笑还是当真?”
靳老将军同国公爷都是半生驰骋沙场的人,开口时,反倒比旁人更直言不讳些?
靳老将军问出,钱父钱母,便是钱誉心中都跟着舒了口气,靳老将军如此直白倒也好,省得再绕来绕去猜忌。
只是靳老将军话音刚落,钱父钱母还未来得及跟着笑颜,便听国公爷道:“老靳,我是认真的。”
国公爷目不斜视,丝毫不加掩饰眼中肯定,靳老将军微微蹙了蹙眉头,以国公爷的性子,他若说是便是,多一个字都不会。
这股子几十年不得见的熟悉劲儿,靳老将军笑出声来:“老白,你是不走寻常路的!”
一语言罢,朗声大笑。
钱父钱母却眼中微滞,纷纷转眸看向对方,面面相觑,心中有些隐忧。
钱父轻轻笑了笑,朝国公爷恭敬道:“国公爷,婚事若是定在明日,倒也是个好日子!只是明日就是年关,怕是来不及周全准备,亲朋好友能通知到已是少数,能亲临更是寥寥。国公爷和梅老太太能将白小姐嫁于我儿,钱家亦不能怠慢,这婚事应是要大行操办的,若是放在明日,需讲究的事宜太多,晚辈是觉得婚事仓促,会委屈了苏墨。”
钱父一席话虽没有直接说不,却也说清楚了原委。
自古自来,婚事都是人生大事,自是要隆重,仓促便是委屈了新娘子,国公爷就这么一个孙女,又岂会让她受委屈?
钱父说得含蓄。
靳夫人在一侧听着,不时跟着颔首,也抬眸打量国公爷和梅老太太。
梅老太太似是深吸了一口气,没有接话,既没有反驳国公爷先前的话,也没有应承钱父,应是,同国公爷早前便商议过的。
靳夫人这么一旁观,反倒看清楚了些。
国公爷和梅老太太今日循序渐进,看似是被靳老将军问起婚期时,随口应的,却似是早就斟酌好的。
那钱父遣词再是缜密,再合情理,也未必能说动国公爷。
靳夫人静下心来,坐回了身。
果真,国公爷先是看了靳老将军一眼,又转眸看向钱父和靳夫人,嘴角勾了勾:“亲家,其实旁人里能有多少来誉儿和苏墨的婚事,这场婚事办得仓促与否,其实我与梅老太太并不在意。苏墨爹娘过世得早,自幼时起便是我同梅老太太看着长大的,也是我同老太太的心尖肉。誉儿也是我同老太太都中意的孩子,白家同梅家其实没有那么多讲究,我和老太太最希望的便是看着孩子们欢欢喜喜成亲,誉儿日后能多照顾苏墨,他们夫妻二人能相敬如宾,琴瑟和鸣便足矣。”
国公爷如此说,厅中也都安静下来。
国公府与梅家若是没有微词,这婚事,钱家更无微词立场。
再者,都是做了父母之人,这番话自国公爷口中说出,感同身受。
靳老将军本是国公爷袍泽,也是性情中人,国公爷一席话更触动了靳老将军心底。
国公爷言罢,靳老将军伸手拍了拍膝盖大腿,缓缓叹道:“老白,就冲你方才这番话,我这个做外祖父的,今日也替誉儿的爹娘将这个主给做了,孩子们的婚事不改期了,就订在明日,婚事同年关一道,我们热热闹闹将孩子们的婚事办了,也热热闹闹过个好年。”
靳老爷子本就是代表钱家的长辈,有国公爷的话在先,眼下,又得了靳老爷子的首肯,这婚期便无疑义了。
厅中原本安静的气氛,在靳老爷子这番话下缓和起来,梅老太太和靳夫人嘴角先勾起一抹笑意。
继而是国公爷和钱父。
只有钱誉有些木讷。
婚期……定在明日?
来新宅的马车上,他还如履薄冰,想着如何能将国公爷的心思暂缓下来,只要暂缓下来,便还有希翼……却没想到,斗转星移,他同苏墨的婚事……就定在明日?
明日?!钱誉垂眸,又狠狠伸手掐了掐指尖。
许是心中隐隐压抑的兴奋和喜悦到了极致,便是该知晓的疼痛,也都成了无关紧要,无伤大雅……紧要的是,他同苏墨,竟要成亲了?
他不是在做梦。
这日子定下,厅中长辈们相互说着恭维的客气话,俨然便是婚事定下,应亲如一家人。
钱誉只觉有些恍惚。
想起昨日在茶室中,他朝苏墨说起的那句,若我们明日便能成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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