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恬回去的路上还想这事儿, ——这多罗界有个她, 还能下去看看, 另外的地方呢?失了仙门只怕也是一场翻天覆地的变化,却没有这么个闲着没事儿的“神仙”去显灵了。虽然最后这些巨变总会被岁月人事冲刷得平滑, 只是这过程中却不知道又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回到已经消失了的朝天门的地界,想想当日受着他们“统治”的多少炼岛,和炼岛连着的多少凡人界,以及这些地方的芸芸众生, 而如今,这个“统治者”却已经成了飞灰,甚至连从前山门的所在都已经很难辨认了。齐恬一时间心里感慨莫名。
转着把几处炼岛居民的聚居地探看了一番,同从前云亘谷的情形差不多,绝大多数人还是遵循着从前的法则, 尽量找到一个可靠的架构, 朝着这个架构的上层攀爬,以期截留更多的资源好处,同时把更多的人踩在脚下。
虽然齐恬和鹿依她们已经把引灵修炼的各样功法做了细致的梳理,拓印了无数的玉简,按人头分发了下去;不过太多人并没有判断事物真实价值的能力, 他们只能采用“物以稀为贵”或者“要抢要争的才是好的”这样简的法则来做决定。
于是她们努力让“正道”更容易得到的设计, 却成了妨碍“正道”被接受的一大阻碍。
不过现在的齐恬已经没有兴趣陪他们玩儿“快乐学习”的游戏了,没有精力和时间再设计环节套路来哄他们去发现“事实”。
路都已经放在那里了, 如果看不出好坏, 那可能就是不适合学吧。
一旦开始这么想, 事情就都简单了。
所以齐恬转了一大圈,仔仔细细都看过了,却没有动一点点手。
回到自家门派,师尊已经回来了,齐恬觉得自己的第二件大事是不是也差不多可以开始了?
“如何?”师尊问道。
俩人都通着心的,事情经过师尊应该知道的,这自然不是问她做了什么,齐恬叹了一声答道:“就是有点儿怪。”
师尊问道:“什么怪?”
齐恬想了想,苦笑道:“我原是打算帮人一把去的,结果最后做的事情,却实实在在坑了人一把……都不知道怎么说好了。”
师尊自然知道她同司徒佳的交情,也知道她此行其实就是为了司徒佳当日传念托付的一句话。所以她本来下凡是去替司徒家撑腰的,看看那些大世家还在怎么欺负他们,她好伸把手替天行道,不,简直是“当天行道”。
可是最后她是把世家的根给断了,但是古怪的是,司徒家如今也在这些大世家里头,还是其中的领头羊,所以她这一撅头下去,刨得最伤的却是司徒家的根。
“怎么会变成这样……”齐恬做的时候毫不犹豫,如今回想起来却又有些迷惑了。
师尊没有回答她,反问道:“若是他家还是从前模样呢?”
齐恬皱着眉头道:“那也同如今做法差不多吧……他们手里的东西也一样该收走的,要不然总难得清净。”
师尊点点头:“若是换了其他地方呢?”
齐恬道:“也……差不多的意思吧……都是从前那些人造的孽。为了把过仙门这个事情做起来,什么法子都想出来了,这里用的是毒阵,别的地方还不知道用的什么!偏偏……世上总有那么些人,不管是修界也好,凡界也罢,都有那么一群想尽办法要从旁人身上吸血的人,要他们自己动手做出点真正有益有价值的事儿来并且据此收取一个合理的报酬简直比登天还难!他们就是想要付出的要尽量的少,得到的要尽量的多,自己必要占尽好处,旁人的死活则要看对自己影响有多大……
“唉!所以那些混账为了弄个仙门造出来的各样恶事,刚好又被凡界的同种同源人士利用了,结果弄出那许多不伦不类的地方来!如今好了,那什么仙门毁了,那些局也破了,那自然就该恢复正常才好。多罗界是如此,换了旁的地方,也该如此吧?就算没有我动手,本来这个事儿也是会往这个方向发展的……”
她说着说着,忽然安静了下来。
师尊从来没有跟她聊闲篇的喜好,所有要说的话,多半都同她的修行有关,是真正的严师、明师。所以如今这番话,又点的自己什么?
齐恬自己答着答着,心里之前尚未平息的涟漪忽然都安静了下来,一个感受闯了进来。
“对事不对人,因道不因好。”化作言语,勉强可以如此表达。
此番仙门一破,那些凡界脱离了控制,本来就是一个回复自有面目的好时机,也是自然的方向。这是事,也是这个状态下的“事”该发展的“道”。而这个固定的洪流里头,具体的某一个人,因缘际会,可能站在潮流的这边,或者站在了潮流的那边,但是这本身都不改变潮流自身的走向,这场巨潮不会因为某一个人站在了不一样的地方就突然转向或者停止。
“人”在这些巨潮里头,只有选择方向的机会,却没有左右巨潮的能力。
凡界的事情如此,修界的又何尝不是?
他们亲身试过了,知道了灵力修炼的正道,把引灵修炼的各样窍要都细细记录了传播天下。但是这股引灵修炼的浪潮并不能保证所有的人都走上这条路,它只能保证选择不同的路必然有不同的结果。所以对于以悟通天地至理为修炼方向的齐恬来说,把自己理解和体会到的“道”表达出来,散播出去,是她能做的事情;但是强求所有的人都走上她认为的“正路”却不是她该做和能做的,这不是她的“道”。
想通了这一点,齐恬好像忽然把自己的脚从一堆泥泞中拔了出来,不再被困在某一定域中,而是站在了高处,有了淡看全局的了然和淡定。
浑身一阵轻松之后,齐恬的神念诀莫名其面地又升了一截,却是意外之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