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恬现在觉得自己浑身都快散了, 似乎一举手一投足都要集中精神, 要不然就会有哪一部分不能跟随, 会被落下似的。
她艰难地伸手摸了一下自己的后脑勺,又挪过手来细瞧了瞧, 不错,脑袋还是那颗脑袋,虽然自己感觉起码肿了五倍以上, 连转个头都觉得脖子不堪重负得直晃荡。
取出叶鸢符来, 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施了诀,然后就用游丝似的一线神识吊着它往天地门飞去。
——不能露出任何异样来!
就像一个喝多了之后死抓着残存那一丝理智的老酒鬼,尽全力想表现得正常。
可是她连过山门的时候都忘了停下来……
一路就飞到了自家门派的秘境处,下来冲着看境的弟子扔下一句:“我要闭关, 不要吵我。”便浮着脚步直奔里头去了。
等一步跨过秘境,齐恬整个人一下子倒在了地上。她这个时候心里充满了对祖师爷们的感激,——幸好有这样一个地方, 让她能安稳地度过这一劫。
这一晕也不知道晕了多久,醒过来时,她觉得整个人都好像肿了起来,似乎有一股气已经冲出了肉身的包围, 连自己的内外都分不太清了。
她也没有别的办法,看过那么多书, 这会儿照样不知道该怎么做。她唯一擅长和做熟的就是制心如一。前所未有地费力地启动了心诀, 一遍遍从丹诀的四象八变到符阵的七星九曜, 不管身上和心神如何混沌苦痛, 只这一念明晰。
渐渐的这些心诀好似也都有了实质一般,她那些已经逸出身外的不明之气,好像被心诀感染指引,在她的意识里随之翻出各样变幻来,其中的奥妙难言,远超她之前制符炼丹时达到过的水准。
齐恬沉浸其中,连自己的生死苦痛都抛远了。
随着她的沉溺,她的气息生机却渐渐乱了起来,随风起浪,渐至疯狂。
她觉得之前自己误捡了的金色光团,似乎也被什么东西引动了,自发地从腹中的宝珠里窜了出来,它也不是灵力也不是生机,不知道算个什么,只忽然在自己身里散开融化了一般,好似把自己整个人由内到外都染了个透。齐恬这会儿觉得自己已经是个小金人了。
再之后,不知道从哪里又汇入了更多的金色光晕,那些光晕太过浓烈,不断渗入她的身体,导致她已经不是她的身体的主角了,曾经的那个“她”在如今的这个“她”里头,占比越来越少。
齐恬觉得,自己很快就要“没了”,或者是被彻底“稀释了”。
她明知道这些,可心里升不起丁点的恐惧和哀伤,她还在四象八变七星九曜的变幻里流转。
忽然,就在那些金色越来越浓郁,带着整个的“齐恬”越散越开的时候,一些细小的绿色裂痕从整片的金色云雾间生长出来,渐渐越来越明显,那些亮绿色的细痕彼此相连,越来越清晰,最后变得像一张绿色的网,把那团金色的云雾锁在了中间。
齐恬觉得自己似乎抓住了什么东西,她也说不清是从什么地方使了一下劲儿,猛地,就那么一下,“呼”地一声,那团云雾就似乎被什么东西猛抽了回去。
齐恬整个人一激灵,那感觉就像一个四百斤的胖丫一个呼吸忽然瘦成了八十六斤。
她瞬间恢复了对自己身体的控制,可她明明还沉静在心诀的变幻里,这两样似是而非的感觉同时进行着,让她觉得很新奇。
一边心诀运转不停,一边开始细看自己的情况。
在一眼看到自己气海里忽然多了一颗珠子的时候,齐恬的心诀停了,吓停了。
然后她哆嗦着扫向了识海,现在里头一共浮着三粒瓜子儿,金者一,银者一,花里胡哨者一……
而且那银色的小可怜儿不知道什么时候复原了,不是从前旧塌塌脏兮兮的残缺样儿了,“你什么时候整的容……”
齐恬忽然想起第一次进小秘境时它捡的金色光团,再想想自己方才的一番经历,她已经没什么力气生气了。
再有,那什么,小花儿,你,你打哪儿来的?你……
她就想到了自己打最后那秘境里出来的时候,意识里看到的一大团金光。再看看肚里多出来的那一粒珠子,再想想自己当日捡的那粒宝珠,当时也是围着七彩的云气的。
齐恬深吸了一口气,——你们等等,我自己捋一捋先。
也就是说,最后的那团金光,就是这粒多出来的宝珠,然后,你们宝珠都是带着一圈光的,是吧?然后,你们这些瓜子呢,就是住在这宝珠里头的,是不是?或者是它生的?或者是它变出来的?反正你们就是一套的!对不对?
所以那个白茫茫的地方……是这颗珠子里头?!
等等,等一下,我得再缓缓!
齐恬好容易才稳定了心情,她现在相信,这些珠子和瓜子合在一处,就是她经历的离乱境和千量野那些小境的原因,一粒瓜子估摸着都是配一颗珠子的,当日自己破了离乱阵得了那粒瓜子,没经验,估计是把它的壳儿给落下了。——等下回有机会再去找找看。
这么一来,等于说九鼎门自以为开的夭迢境的开口,其实通的是这珠子,这也罢了;那天圣门口口声声说要找的“门内失物”,恐怕指的就是这粒珠子,至于托言“失物”,想必是说之前在贼盗船里头弄丢了的那一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