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低声说:“不是钱不够用,是真想跟你借点钱……”
“为什么?”
我顿了顿,想花点力气组织好语言,结果到最后也觉得没什么能组织的,只好如实交代了。
我看她一眼,小声说:“思媛她现在都没办法了,家里东拼西凑借了点钱,但是还差五万,你能不能——”
“不能。”她干脆利落地打断了我。
我张着嘴愣在原地,忽然间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大概她也知道自己对我有所亏欠,所以这么多年来,在钱财方面从来都对我很宽容——当然,我也没什么不良嗜好,不会乱花钱,因此要钱的时候从来都是一帆风顺。
所以第一次被她这么直白地拒绝,我很是尴尬。
我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继续说:“妈,思媛是我的好朋友,她有困难了,我总不能袖手旁观。我不找你借钱,不过从小到大的压岁钱那些一直都是你帮我保管,我——”
她的眉头一下子皱起来了,盯着茶几上的花瓶,耐着性子对我说:“嘉嘉,妈妈不是不主张你帮助朋友,而是情况特殊。首先,你自己就还是个学生,没有那个经济实力去帮人解决这种难题。其次,赌博不是小问题,这钱借出去基本就是打水漂的下场,你不能意气用事。”
我心知肚明她说的都是对的,可是我的压岁钱放在那里也就是放着,于我来说不痛不痒。然而思媛不一样,这点钱对她来说真的是救急用的,如果凑不够钱,难道我要眼睁睁地看着她家里人被赶出去,房子被拿去抵押?
“妈,我是真的想帮她……”我好脾气地继续央求她。
可是我妈素来在商场上杀伐决断惯了,虽然以往对我都还是温柔和气,但是这一次也忍不住拿出了惯有的语气。
她转过头来望着我,斩钉截铁地说:“我说过了,不可以。”
我一下子愣住了。
程叔叔听着我们说话的声音似乎大起来了,赶紧从厨房里走出来看,结果就看见我和我妈僵持在客厅里,气氛尴尬。
他问了句:“怎么了?”
我妈看着他,有些生气地说:“她室友的爸爸出去赌钱,把家里的房子都要输出去了,她来找我要钱,想拿去帮人填那个无底洞。”
程叔叔也是生意人,对这些事情都见惯了,于是也来劝我:“嘉嘉,帮助朋友是好事,但是凡事也要有底线。如果是你朋友家境不好,交不上学费,你要拿钱去帮他,这个你妈妈肯定不会阻拦。但是涉及赌博这种问题,我也和你妈妈一样,不支持你出这个力。”
他一直好脾气地劝我,怕我妈生气,又怕我和她闹僵。
而我姿态僵硬地坐在沙发上,听着他的劝说,再看着我妈一脸平静的表情,忽然间觉得无所适从。
我反复重复着一句话:“她是我朋友,我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这样的谈话持续了将近十分钟,我妈忽然就发脾气了,砰地一声把遥控器扔在茶几上,站起身来对我说:“祝嘉,我跟你说的话你一句都没听进去是不是?”
我错愕地站在原地,呆呆地望着她。
她不知哪里来的火气,也不再避讳我,而是直直地盯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如果你还当我是你妈,就不要再提这件事了!”
我觉得她未免太过武断了一点,于是竭力抗争,“那我问你,要是你最好的朋友遇到这种事情,妈妈你帮还是不帮?”
“我的朋友?”她神情不耐地又皱起眉头,眉峰的皱纹都加深了不少,“我根本没有这种朋友!要我说,既然她家里能出个赌徒父亲,恐怕她的家教也有一定的问题。祝嘉,你最好别跟她来往了!”
我简直对她大失所望。
这就是我的母亲?十年来和我疏离得只维持这表面的母女关系,没有一丁点内心交流。而今我们的话题终于比以往要深入了那么一点,结果却是她教我如何在危难时刻抛弃自己的朋友。
我当然知道她说的话不是没有道理,赌博是个无底洞,而我没有那个能力去帮我的朋友。
可是我不能什么也不做,我想过了,哪怕是几千块钱、一万块钱,我也应该拿出来——毕竟那对我来说并不是必须的,然而对思媛来说确实能够救急。
重要的是,那是我对她的心意。
收不收得回来另当别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