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培盛不知道荣嬷嬷这是单纯的感慨还是意有所指,总之,这些,不过是两人聊过之后,就被搁置脑后的闲话。
不过闲下来,吃喝上面特别讲究的苏培盛在自己不用当值的那一日,略微有些放肆地多放了一勺大蒜,顿时觉得满足了。
小时候家里穷,吃蒜吃葱,虽然这些东西,家里的小菜园子里都有,可是穷人家,哪怕是一块儿木头,都恨不得拿出去卖了换口粮吃,谁家会奢侈地天天吃蒜吃葱呢?即便是包衣奴,可也是穷苦到了吃了上顿没下顿的地步。
苏培盛是家里的幼子,因着有长兄担着家里的担子,所以父母含着泪,忍着痛,将他送进了宫里当差。
最后在家里的那一顿饭,他记得很清楚,额娘做了过年才能吃上一顿的黑面饺子,大哥用葱蒜,红油、醋调的蘸料,好吃的一家子人都哭了。
所以,这些年,每逢那一日,他都会想方设法地调休,想方设法地吃上一顿饺子,吃不上了,就想法子吃上一勺带葱蒜的蘸料。
他进宫之后,家里的条件大为地改善,哥哥娶了妻,生了子,家里也置办了些营生,不用再像往日那般,一年四季,干最苦的活儿,拿最低的工钱。父母也渐渐地不用当差了,守在家里,含饴弄孙便是了。
他听着这些消息的时候,特别的欢喜,是真的欢喜,除了进宫抱住自己的小命之外,能改善家里的穷困,这让小苏拉苏培盛满足的不能再满足了。
可惜,家里渐渐地除了每月初五来拿银子之外,音讯少了许多,在宫里这么久,别的经见的少,可是对于人性的复杂和泯灭,何曾少过了?
父母和兄长的选择他其实明白的,他们不过是悲哀的小人物罢了,一如自己,都在在挣扎着活命的蝼蚁,所以,他们的选择,自己很明白。
可明白归明白,心中的翻来覆去的酸涩还是忍不住地一阵一阵儿地将自己给吞没,他现在有些明白宫中的老太监为何那么喜欢收徒弟了,这就是替自己的将来在做打算啊。
料理后事,绝对不能选一个白眼狼,也绝对挑一个已经混成了老油子的。
所以,初入宫廷的小鲜人,年岁还轻,对于生活还保留着极大的向往和憧憬的小苏拉,就成了最好的人选。
明白了这些之后的苏培盛对于自己的师傅魏珠不仅没有半分地怨气,反而更加地孝顺了。他一边是表现给别人看,一边当然是真的在孝顺魏珠,他的今日就是自己的明日。
将来,自己也会走上师傅的这条路,选一个眼神温暖的徒弟,替自己养老送终,而不是被自己的亲人侄子利用完了之后,还怕自己玷污了家族的名声,恨不得从此世界上没有自己这么一个人。这就是他们这些内宦的生存之道,他从没想过自己是个例外。
话题扯的有些远了,再回首过来,苏培盛低低地笑了一下,满是怀念和温馨,他的徒弟,四爷亲自掌眼过的小苏拉,看着师傅这样的笑容,就知道他又在怀念家人了,所以,忍不住地出声相询,
“师傅,依着您现在的身份地位,找主子说一声,请几日的假,回家里看一眼,并不是什么难事啊,您为何……”
自己的徒弟是个一无所有的孤儿,所以最为向往的就是能有个亲人相伴,是以对于他这方面的偏执,苏培盛看的明白,只是,毕竟还是个孩子,还没有遭受过背叛,抛弃,所以,他的目光一如既往地清澈。
听了如此孩子气的话语,苏培盛轻轻地摇摇头,并没有做声,只是目光变的悠远深沉,等再过几年,这孩子就不会问出这样幼稚的问题了。
苏培盛怅然一叹,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然后低低地吩咐了一声。
小徒弟立马手脚轻快地站了起来,去外面吩咐一声,师傅要沐浴了……
在主子身边当差,奴才自身的整洁是重中之重,这是每个内侍进宫之后最基本的常识。人人都以为内侍就是浑身有异味的一样,可那都是年纪大了,失势的老阉人罢了。
像他们这种,在主子身边近身伺候的,最忌讳的便是这一点了。可即便是一日三次沐浴,可是众人望着自己的眼神,都似乎是会传染的脏东西一样。
不管是皇室还是宗室,都是要让自己仰着脖子,小心捧着的,这些人,哪怕是有求于自己,有求于自己身后的主子,可都一副“大爷样”,想求人,还端着这副架子,别说自己身后的主子了,就是自己这么一个低三下四地奴才,也是看不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