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7年,12月12日。
黄昏时分的南京城外,一个日军分队(班)在一名军曹分队长的带领下,正在缓慢的索敌前行。
他们的前方是一座被炮火炸塌的祠堂,只剩下半堵墙勉强维持着门面。
一根烧了一半的房梁歪斜着身子杵在墙头上,明火已经熄灭,但散落的木料上,还不时的有几缕青烟冒出,苟延残喘着,随时都有可能彻底崩塌下来。
那半堵墙的后面,正躲着一个人,背靠着墙面,但有不敢将整个重量压上去,微微的歪头,用余光仔细而快速的扫过那队日军,他慢慢的吐气平复着心跳,,头脑里飞速计算着自己的胜算,眼神变得越来越笃定。
这个人是国民革命军装甲兵团战车第一连55号坦克的车长吴大龙,他身上穿着和国军步兵军官一样的冬装棉服,脚蹬一双长筒皮靴,唯一与步兵的区别,就是他头上戴着的那顶接近半圆形的软盔,软盔的盔顶上还系着一副风镜。
南京城已经在今天中午时分被日军攻破,吴大龙的车组负责掩护紫金山的一部分守军撤退,一路上且战且退,步兵们有的战死,有的在快速撤退时走散,还有的偷偷换了军服不知去向,待行驶到城外的祠堂时,竟只剩下他们这一辆孤零零的战车了。
作为经历过淞沪会战的老兵,吴大龙深知失去步兵协同的坦克在面对集群步兵袭击时会是什么结局。但现在,躲在这半堵残墙背后的他,却似乎没有什么其他选择。
在这队步兵身后几百米,有一座不大的丘陵,这是在他退出城外时就注意到的,现在,他抬头看了看那堵歪斜的墙,如果能爬上去确认下丘陵后的情况就好了,他心想。但这样做,无疑会马上成为眼前步步逼近的日军分队的活靶子。吴大龙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权衡再三,还是放弃了这个念头,他最后只是向四周张望了一下,确定视野内除了这十几个鬼子,再没有其他敌人的影子。
吴大龙转身,沿着残墙,压低着身子,慢慢挪向藏在墙后面的“维克斯”战车,战车上已经布满了灰尘,还有很多被弹片击中的痕迹,他用手敲了两下驾驶员的观察镜,紧接着爬上战车,并利落的用手一撑跳上了炮塔,掀开车顶的舱门钻了进去。这辆“维克斯”战车是国民政府最早组建战车兵团时从英国采购的轻型坦克,乘员三人,装备一门47毫米短管火炮,和一挺7.7毫米机关枪。吴大龙是这辆战车的车长兼炮手,驾驶员是个小个子年轻人:绰号“小五”,装填手兼机枪手是“四爷”,一个痞气十足的老兵。
“咋样!?”驾驶员小五回过头看着刚刚跳进炮塔的吴大龙,一脸的急切的问道。
吴大龙粗重的喘了口气,看着小五的眼睛说到:肯定是绕不过去了,干他们!
听到这话,坐在后方的四爷眯着眼睛,手里正把玩着的一个子弹头,并没有抬头,只是舔了舔下嘴唇,好像在自言自语:“咱的炮弹可不多了。”
吴大龙环视了一眼车舱中的弹药架,炮弹仅剩不到十发,机枪子弹他估计还有300发左右,毕竟从他们进驻南京以后,就没再收到过任何补给。
吴大龙紧紧地攥起拳头,沉重有力的说:要是真打光了弹药,咱就碾过去!总比一枪没放就被鬼子打死了强!
“好,横竖是死,至少咱不窝囊”
小五愣了一下,那张稍显稚嫩的脸上露出一丝稍纵即逝的恐慌,他刚刚年满十九岁,真的很难坦然面对死亡。但小五还是尽自己所能的克制着这份恐惧和害怕,他双手攥拳,狠狠地点了点头。
小五:“中!”
“咔咔咔”的马达声响起,这辆在淞沪会战中侥幸生存下来的“维克斯”b型坦克喘着粗气,苏醒了过来。
“四爷,这队鬼子没有重武器,高爆弹伺候!”
“好嘞。”
四爷边答应着,从身旁的弹药架上取出一枚47毫米口径高爆弹,推进了炮膛。
吴大龙坐在炮手凳上,用脚尖蹬了蹬驾驶员小五的肩膀。然后大声喊到:“走车!”
驾驶员小五稳定的挂上档,两手用力向前一推驾驶杆,“维克斯”的排气噗噗冒出两团黑烟,缓慢的向前蠕动起来。
发动声马上引起了远处的日军索敌分队的注意,日军顺着噪音的方向,紧紧的盯着破祠堂,就在这时,一股黑烟中,竟然冲出了一辆国军战车来。分队长大喊着命令,原本队形比较紧凑的日军迅速散开,并开始向维克斯进行射击。
日军的子弹打在战车的外壳上,叮当作响,吴大龙操纵着炮塔始终指向着鬼子的方向,却没有着急开火,他在等待着,等待小五将车身摆正。虽然坐在这个铁壳子里面,但吴大龙自己心里最清楚,这辆只有6吨重的坦克,和日军的坦克一样是“皮薄馅大”的纸老虎,尤其侧面和后面的防护最薄弱,虽然理论上不可能被日军的三八大盖打穿,但这么近的距离,他不敢冒险。
小五驾驶着战车摆正了方向,将正面对准了鬼子。
“停车!”吴大龙大喊一声
小五猛跺刹车停了下来。
吴大龙从瞄准镜中看准正在指挥鬼子散开的分队长。
吴大龙:“就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