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克志选择的阻击地点和当初孙玉民伏击车队的地方一模一样。也确实,六安到霍山不算长的距离,适宜伏击阻击的地方不算多,他选择在小洪山也并不奇怪,这还不算,杨克志、曹玉福二人把指挥部设在了半山腰上的水口寺,这倒是真正的凑了巧,还好,指挥部里的人都在忙碌着,并没有人去仔细观察这间已经破败的寺庙,也自然就没有发现做足伪装的地下室入口,虽然里面只剩下一些佛经。
新四军不比中央军嫡系,连装备最好,战斗力最强的七团都没配发电台。所以当杨克志的警卫员小廖带着高敬亭派出的通信员找来时,已经天黑了好一会儿。
“小万同志,司令员有什么叮嘱的吗?”
杨克志自大年初一在杨树铺,见到孙玉民对高司令的这个警卫员特别的热情和照顾后,也开始留意着这个还透着满脸稚气的小家伙,可是怎么看都看不出来,这个平平凡凡、简简单单、稚气未脱的小年轻,有着什么不同寻常人之处的地方。
“报告杨团长,司令员让我告诉你八个字,‘不可力拼,灵活阻击’。他们带着手枪团,随后就会来支援。”
“高司令也太谨慎了,又不是打攻坚战,凭我手上的火力,就算来一个联队的鬼子,我都让他闯不过七团这堵铜墙铁壁。”
杨克志不是个自傲的人,可自从有了孙玉民所赠的那批武器弹药后,变得有些飘飘然,虽然表面上看起来是指挥员必要的自信,可在小万的眼中,这就是骄兵的迹象,他张嘴抿嘴好几次,想要提醒一下这个有些轻敌的团长,可最后还是忍了下来。本来他还打算在指挥部找个地歇息一下,可看到了这个不好的苗头,让他心急如焚,朝杨克志和曹玉福二人敬了个礼以后,又飞快地跑出了庙门。
…………
孙玉民带着刘文智、胡海龙他们来到皇协军军营前时,枪声已然停歇。
王有财领着一个皇协军军官,在董文彬和林原平的怒视下,正等在军营门口。
“张大哥,这是义勇团的孙长官。”
王有财向身边的张金贵介绍着,他一直没有发现,身边的这个连鬼子头都敢揍的大队长,此刻正在浑身打着摆子。
“你怎么了?”
王有财赶紧又问了一句。
张金贵在本来还打算负隅顽抗毕竟手上还有着千余号弟兄,只要布置得当,坚守几个小时是肯定没问题的。可当王有财提着桥本太郎的头进来时,他的心理防线就崩溃了,再加上王有财讲的很清楚,援军是他请来的,只是对付霍山的鬼子,绝不难为皇协军大队的兄弟,这才让手下弟兄们放下了武器。
站在门口等王有财口中所说的义勇团孙长官时,他心里莫名的有些不安。当远远地看到那张熟悉的刀疤脸时,他的魂都差点飞出来。
张金贵是张昌德的心腹,当时川军22集团军23军144师430团全员划归二十师时,他也是其中之一,自然会认识这个名满天下的“战神”师长。在二十师时,连张昌德看到孙玉民都会胆战心惊,更别提像他这样的附着在张昌德身边的爪牙。
孙玉民越走越近,他那张稍显狰狞的脸就愈加清晰。张金贵本来还存着一丝幻想,念叨着这个义勇团孙长官只是和以前那个“杀神”有些相像,可是越走越近,他就越能确定,这个人就是孙玉民本人。
他不是已经殉国了吗?张金贵虽然心里存着疑惑,可是自己的身体却莫名其妙的发抖,犹如打摆子一样,完全不由自己控制。
王有财介绍对面那个煞星时,他就已经快站立不住,两只脚犹同筛子般的剧烈抖动着。王有财发现异常,问他怎么了时,张金贵再也没有坚持住,双脚不由自主地跪倒在孙玉民面前,口中战战兢兢地叫道:“师……师座……”
孙玉民本不认识他,毕竟赶走张昌德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而且张金贵还只是张昌德身边的人,哪里能记得住。
往这边来时,看到王有财身边站着的那个皇协军军官不停发抖,还以为是害怕自己会处死他。可当张金贵口中喊出师座这两个字时,他立刻就明白了,跪着的这个人曾经是自己的兵。
王有财被张金贵的这一幕给惊呆了,原本他以为张金贵是条英雄好汉,可是现在却像条死狗一样跪在地上,他以为张金贵是担心来人会伤害他,刚想和他解释,想把他拉起来,耳中却听到了他对孙长官的称呼。
虽然叫师座时,张金贵是结结巴巴、战战兢兢,可是声音却不小,包括王有财在内,连同董文彬、林原平等人在内都听得清清楚楚。
王有财是处于极度惊愕中,一时竟然呆若木鸡,他怎么都想不到,张金贵会认识这个孙长官,更加没有想到,他还叫孙长官为师长。
孙玉民听到跪在面前的人喊自己师座时,本来就有些狰狞的脸一下就黑了下来,自己的兵居然做了汉奸,这让他的脸往哪搁,虽然自己早已经不是那个手握重兵的师长,跪着的这个人也和自己扯不上关系,可在这些关乎气节的问题上,他还是忍不住生气。
刘文智能够感受到孙玉民的气愤,抢先一步踹倒了张金贵,口中骂道:“你是二十师的人?”
张金贵被踢倒后,立刻又爬起来跪好,点头说道:“以前是。”
“二十师的人,为什么会披上鬼子的这身狗皮?”刘文智问道。
相比起孙玉民的冷峻面孔,他虽然踢倒了张金贵,可在张金贵的心中,他宁愿忍受这一脚,也不敢去面对师座的那两道似乎要把他撕成碎片的目光。
“问你话呢!”
刘文智见地上这人动作蛮麻溜,可就是不敢回话,也觉得有些奇怪。
倒是孙玉民像是明白了什么一样,问了一句:“你是跟着张昌德的人对吗?”
张金贵长舒了口气,点头如蒜,他虽然怕死,可也是个有义气之人,连王有财这种货色他都能以心相待,怎么可能会出卖自己的堂哥。现在听到了孙玉民猜出自己的来历,先前的紧张和恐惧消失了大半。
“原来如此!”刘文智叹道,他不再去踹跪着的这个伪军军官,不是他心善,而是已经没这个必要。这个人还认自己曾是二十师的兵,可自己包括傻熊他们在内都不会承认他是二十师的人,既然都不是自己人,何必生什么气,自己何必再去踹他。
“你起来吧!”
孙玉民脸上的神色好看了很多,他也是和刘文智一样的想法,压根就没有把面前的这个人当二十师的人,不是自己的兵,那又有什么气好生的?
师座没有生气?张金贵站起来后还是忐忑不安,双眼一直不敢直视孙玉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