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才能快点醒呢
印度教里说,世界是梵天神的一场大梦,所有人都生活在他的梦里,只要他梦醒、翻身,所有人,甚至于花草树木、山川河流,都会灰烬样从他梦里抖落。
如果这不是他的梦,那他希望是梵天的梦,希望梵天梦醒,黑白涧坍塌,自己的身体寸寸化作飞灰,抖落到无穷深处。
那女人的喃喃自语絮絮飘进他耳朵里。
“聂九罗,夕夕,不是,九月四号,九四”
他的身体忽然又被揪搡了起来,有个恶狠狠的声音响在耳边“她爸爸,是不是叫聂西弘聂西弘呢”
真是太吵了,想睡觉都不让人安稳。
炎拓睁开眼睛,冷冷看这个女人的脸,突然间,脑袋狠狠一磕,正撞在这女人头上。
这一撞,撞得那女人踉跄后退,也撞得炎拓眼前金星乱晃,他咳笑着栽回地上,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炎拓一走,洞穴里就安静了,只余洞口挂着的水声,哗啦不绝。
余蓉有点躁郁,但说不清这躁起自何处,她伸手进内兜摸烟,这才发觉衣服内外透湿,那点烟早就濡成渣了。
她拈起烟渣,送进嘴里慢慢嚼。
冯蜜忽然嘿嘿笑了两声,声音尖利而又刻薄“真聪明,像乌龟一样缩在这里,指着一两个人救命呢。”
大头恼怒“你特么闭嘴。”
冯蜜偏不闭嘴,话还说得慢悠悠的“我小时候,可听了不少缠头军的传说,熊哥后来还给编过顺口溜,叫缠头军,缠头鬼,黑里别逢,白里莫见。嗐,我还以为多厉害呢,现在看到你们这德性,我算是知道缠头军为什么一代不如一代了。”
这话有点戳到余蓉,她看邢深“咱们真就一直在这等着”
邢深说“她故意煽火呢,你别被她一两句话给戳弄了。如果聂二能搞定,咱们上去了帮不上忙;而如果她搞不定,上去了也是送死最稳妥的法子就是在这熬,只要能熬到最后,多几个人活命也是好的。”
冯蜜啧啧了两声“撺弄人家去拼命,给自己续命,真会打算,能当头头的,目光就是长远、会看大局。”
邢深皱了皱眉头,没理她。
大头瞅了眼冯蜜,凑近邢深耳边“深哥,这娘么,还留着啊要么趁早省得她出幺蛾子。”
邢深明白大头的意思说到底,这是地枭,不除根后患无穷,不可能因为她给带了个路就冰释前嫌,之前是状况凶险,顾不上对付她,现在
可人家刚给带完路,就翻脸不认人,他有点拉不下脸。
他轻轻咳了两声,没说话。
大头多少猜到了他的心思,心说你不好意思说,我可好意思做。
弄死个地枭,天都不会反对。
他作势就要起身。
冯蜜一颗心长了七八个窍,知道什么叫“过河拆桥”,炎拓在的话,她还能安全点,炎拓一走,她可就
她一直注意着大头那边的动静,一见他阴恻恻的表情,就知道事情不妙,好在她早有计划,装着泰然自若“我们手上,有一尊女娲像”
大头一怔,觉得她好像是要说什么重要的,不由得先坐了回去。
多听点,再动她不迟。
邢深觉得这话有点蹊跷“你们手上,不是应该有三尊吗”
他记得女娲像是七尊,缠头军抢了四尊,七减四,理应还剩下三尊啊。
冯蜜说“那是秦朝的时候,被抢得只剩了三尊,可这三尊,难道会在我们这种被圈养的牲畜手上吗”
这冯蜜,真是个说故事的好手,余蓉明知道她突然把这话题翻出来一定有目的,但还是被她讲的给吸引住了“被圈养的牲畜”
冯蜜伸手点向自己“我,一出生就在坑场,很大的坑场。知道什么叫坑场吗就像你们的,你们的嗯,猪圈吧,但又有点不同,猪圈是只要公母就能配种,坑场嘛要按照排序配对,然后配,生,再生,生出来了,就在那存着,备着。”
有人没听明白“备着干什么”
冯蜜莞尔一笑“血囊啊,你以为白瞳鬼的血囊是怎么来的你以为它们一代代的、为什么能延续这么久血袋足够啊,它们有专门造血的坑场啊。”
说到末了,冷哼一声“我们在上头做那点事算什么,毛毛细雨了。你们见过坑场吗那规模,那人头,有多少人,一出生就在那,在那生,在那死,不死就继续养新的,一辈子都没迈出过坑场。”
余蓉听得有点反胃,大头骂了句“把这娘么嘴给封了算了,尼玛又在这造谣。”
冯蜜冷笑“你是觉得缠头军做不出这事来动动你的脑子,秦朝的时候还有奴隶呢,奴隶的命连条狗都不如,他们把自己人当人,把我们当生养的畜生又有什么稀奇的”
她声音渐渐低下去“所以,我就顶顶佩服林姨了,那么多人都当猪当狗认了命,只有林姨不,她给我讲逐日一脉的传说,讲我们会有出路的,她讲缠头军抢走了四尊女娲像,一连起了四扇金人门,但是夸父七指,还有三尊像,被藏在了没被发现的三个出口附近,只要我们能逃出去,找到出口,我们就有希望了。”
邢深听得一颗心猛跳“你们逃出去了”
冯蜜笑“这不明摆着吗”
又说“林姨一家,我,熊哥,还有好多,都是那一批逃出来的。当然了,出逃没那么容易,按照林姨的计划,有好多留在坑场的人给我们打掩护、制造混乱,甚至直接去跟白瞳鬼拼命,没办法,为了成事,总得有人牺牲嘛,就看这牺牲值不值得了。”
说到这,她环视了一眼狭窄的洞穴“我为什么知道这么个藏身的地方,就是因为当年逃跑的时候,在这里躲过啊。”
“白瞳鬼带着他们的狗,也就是枭鬼,一直追到了涧水边,一无所获。也真是点背,那一次它们都没追过涧水,这一次,居然过涧了。”
说到这儿,又笑着看邢深,话里有话“我看啊,八成是你乱敲敲,把它们给敲上来的。”
邢深忽然想到了什么,也顾不上她话里的讥诮之意“白瞳鬼是枭鬼变的,它们手里有女娲像,为什么不把枭鬼都给转化了呢”
虽然女娲像只有四尊,但它们时间足够用啊,年复一年,水滴日穿,尽可以全数转化。
冯蜜嗤之以鼻“四尊像,一年才能转化几个枭鬼兽化久了,基本就没法转化、永远只能当枭鬼了。就跟蚂蚱似的,蚂蚱兽化了二十来年,还见了光,完全没希望了。”
忽然听到“蚂蚱”这个名字,邢深一阵恻然。
到底是相处过。
洞穴里一片死寂。
沉默间,冯蜜忽然咯咯笑起来,说“我无所谓,只要林姨在,一切就能再来。当初有人为我死了,让我过了这么多年舒坦日子,现在我也死上一死,不在乎知道我为什么要讲故事吗”
余蓉觉得不妙“为什么”
冯蜜“拖时间啊,你现在,有没有听到什么异样的声音”
有吗余蓉一怔。
好像真有,间杂在水声中,是白瞳鬼那种异样的诡音,极具穿透力。
冯蜜看着她,唇角掠过一丝玩味的笑,再然后,猛然往前一窜,半个身子穿透水帘,使尽全身的力气嘶叫道“在这里都在这里”
余蓉激灵灵打了个寒颤,下意识也扒住洞壁,探出头去。
她看到了这辈子都难以忘怀的场景。
之前那几条横跨涧水的绳上,正在飞速过人,有白瞳鬼,也有枭鬼,一个接一个,密密麻麻,可能是因为速度很快,绳子居然并不太过沉坠。
听到这里的呼和声,无数道瘆人的目光瞬间攒了过来。
冯蜜哈哈大笑,齿缝间迸出一句“带你们活特么想得倒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