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⑥(1 / 2)

枭起青壤 尾鱼 7626 字 4个月前

还是坚持要去

看来这半年, 也没能让这人脑子降温啊。

余蓉眯缝了眼打量他“炎拓,你知不知道,那是一条河”

这还能不知道么, 炎拓笑笑出了水,拿了条干浴巾擦身子。

余蓉“你知不知道, 河水是一直在流动的尤其是丰水季的时候, 水势很急。”

炎拓问她“要喝点什么吗”

余蓉可不吃他这套“我地理再不好, 也知道中国的地势西高东低,水是往东流的,咱们这块,是黄河流域,那条涧水很有可能是最终流进黄河的。”

然后百川归海。

都没错,炎拓纳闷地看她“你想说什么”

还搁这装傻呢, 余蓉真是要气笑了“你听说过谁掉进汹涌的黄河里, 隔了七八个月, 还能原地打捞上来的尸体早就不在那了,炎拓。”

炎拓说“你敢百分百肯定”

余蓉一时哑然,这谁敢说百分百呢。

炎拓笑起来, 笑容里隐有得色“你看, 你也不敢把话说死, 阿罗在不在那,咱们得看了才知道。”

不远处, 雀茶叹了口气, 二郎腿换了个边跷这次来的路上,余蓉就说一定要把炎拓给当头喝醒,现在看来,可能性不大。

余蓉执拗劲儿上来了“炎拓, 在你心里,是不是觉得聂二还没死呢”

炎拓居然认真回答她“都说眼见为实,只有亲眼看见了,才能承认对不对”

这是疯入脑髓了吧,余蓉匪夷所思“你不是亲眼见到裴珂把她给”

炎拓“当时光线暗,我的状态也很激动,我不能确定阿罗是不是真的死了。”

“裴珂后来不是告诉你了吗”

“她只是嘴上说了,又没有给出确凿证明。”

余蓉倒吸一口凉气。

她算是终于见识到什么叫“只要我不承认,一切就不是真的”,炎拓真是朵奇葩,挖空心思地用1的可能性撬翻99的事实,说服了自己不说,还想去说服全世界。

她问“如果你永远找不到聂二的尸体,那在你心里,她就一直活着”

炎拓把球抛回给她“你这话说的尸体都没有,干嘛一定要咬定人家死了呢活着不好吗只是我没找到而已。”

他擦着头发,径自去冲淋。

余蓉瞪着他的背影咬牙切齿,老话说得没错,你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这人装得上瘾了,堵住了耳朵,就当漫天雷响不存在。

雀茶劝她“算啦。”

余蓉“不是,为什么就不能放弃呢”

一句话,忽然让雀茶生出许多感慨来“这世上,太多人说放弃就放弃了。当初,我带走孙周,那个乔亚没怎么挣扎就放弃他了;还有我和老蒋,是怎么两相弃,你是看到的。如今,有一个不肯放弃的,不好吗”

“可是他不清醒啊。”

雀茶说“如果他不清醒比较快乐,那就让他不清醒好了,他不清醒,又没祸害他人,非矫正他干嘛呢。再说了,你怎么知道他不清醒兴许他比谁都清醒。”

兴许他比谁都清醒,只不过,一再拒绝真相的来临,像个赖皮的孩子,能拖几时是几时罢了。

又到入山口。

孙理和其它几个人也都来了,半为帮忙,半为探望一下蒋百川。

半年,还不至于物是人非,附近的骡夫都在,骡子也在,且队伍更壮大了。

骡夫还认识余蓉,非常热情地跟她打招呼“余教授,又来做研究啦”

为了跟教授的形象相契合,余蓉没敢穿得太花哨,花头巾换成了素色,鼻梁上还架了副没度数的眼镜。

她推着眼镜回答“是啊,学校课题任务重,又来了。”

炎拓购置的装备不少,得分好几趟运进去,不过多是气瓶、潜水服、配重带、潜水手电等常规水下装备,很多最新式的装备带不进去,因为下金人门的通道太窄了,水下推进器都得选可拆解和轻巧款的。

炎拓和余蓉作为前队,押了一部分装备先行入山。

路上,不可避免地又聊到了裴珂,半年过去,不知道她的计划是不是推进得顺利,也不知道失踪的同伴中,有多少人已经以白瞳鬼的面目“重生”了。

余蓉忽然冒出一句“别人我不知道,邢深估计挺能适应,这个人,一直觉得生错了时代,到了下头,没准去对了地方、如鱼得水。”

炎拓没说什么,如果事已至此,那能适应也挺好,希望立足悬崖的,悬崖都能生花,陷身渊底的,渊底亦能有芳华。

过了会,他问“还有机会见到他的吧”

余蓉随口回答“能吧,如果他像裴珂那样,一时兴起,跑去涧水,那是有机会见到的。不过还是别了,万一他想带我下去享福,我可消受不起。”

炎拓只把她前半句话听进去了。

能吧。

这么多人,都有可能再见到,老天公平点,也分点机会给阿罗吧。

几个人在外洞休息了一晚,第二天开工,各司其职。

炎拓、余蓉和雀茶带头批装备去涧水,孙理他们几个分作两班,轮流值守金人门、接应骡夫送进来的新物资,以及往涧水分批次运送。

金人门闭锁了几个月,再次开启,气味都有点滞涩了,也许是因为到了枯水期,风声偃息,放眼看去,一片死寂。

孙理有点忐忑“蓉姐,蒋蒋叔去哪了啊”

余蓉说“下头这么大,未必老在这儿窝着,在哪都有可能,安心等着吧,这趟留得时间长,总能见着的。”

说完,招呼炎拓和雀茶上路。

炎拓带了几辆可组装的小拖车进来,虽说下头的地并不平整,但有拖车总好过人力背负,他和余蓉两个轮换着拉车,雀茶间或搭把手。

每走一段路,余蓉就会登上高垛嘬哨,试图把蒋百川给引出来,雀茶心情复杂,又想看看他,又觉得不如不见。

行过半程,眼见毫无回应,雀茶忍不住开口“余蓉,会不会是下头没吃的,老蒋给饿死了啊”

话未说完,炎拓突然一把抄起拖车上挂着的枪,枪口前指,厉声喝了句“谁”

卧槽,有情况吗余蓉暗骂自己大意,也同时抄枪虽说大家都默认青壤之内已经太平,但就怕万一,所以必要的家伙都带上了,甚至比上次备得更全,连催泪弹都有。

一喝之后,非但并没什么异状,连刚刚炎拓听到的异响都停止了。

炎拓咽了口唾沫,冲余蓉打了个手势,端着枪,慢慢绕过遮挡视线的高垛。

下一秒,他吁了口气,枪口垂下,神色却有点复杂,说了句“是李月英。”

李月英

余蓉颇反应了几秒,下意识走上前来。

这也是个“老朋友”了。

李月英正蹲在高垛的背面,因为暴瘦的关系,整个人似乎比之前小了一圈。

她手里攥着半只老鼠,是不是老鼠不肯定,炎拓只是从她指缝里垂下的、犹在轻甩的细尾巴判断的,之所以说是“半只”,是因为那东西的头已经没了,而李月英的嘴巴里鼓囊囊的。

他刚刚听到的声响,原来是她“进食”时发出的,她是被他们打扰、吓停了。

双方对视了一会之后,李月英若无其事,继续低头啮噬,手腕间的链铐相碰,叮叮作响。

炎拓心里堵得慌,说“走吧。”

走了一段之后,回头去望,李月英还蹲在那儿,肩头微微耸动、小口吞咽。

炎拓说“我们和它们一定要这样吗”

这话没说全,但余蓉听懂了,任谁看过刚刚那场面,心情都昂扬不起来,她闷闷回了句“没办法,共存不了。”

共存不了。

她甚至都没办法给蒋百川找个周全体面的去处,上哪顾得上李月英呢。

又到涧水。

枯水季果然是又一番景象,水位低了约莫一米多,而且肉眼看去,水是几乎不流的。当然,“不流”只是假象,炎拓清楚,只要入水,即刻就能感受到那股无处不在的推动力。

小拖车在水岸边停下,拖车上挂了盏用于照明的营地灯,周遭黑漆漆的一片,这仅有的光像旷野里的一点孤火,渐渐地,就勾勒出了附近炎拓曾经留下的、夜光漆的幽亮。

阿罗,你在吗

我在这留了几瓶夜光漆,能回我个话吗

余蓉四下看看“从哪开始”

炎拓抬起手,指向河面上悬着的一根箭绳“那儿,裴珂站在那儿祭奠阿罗,她应该就是在那把阿罗扔下去的。”

他得从那儿开始,水流经的地方,就是他要一寸寸探寻的地方。

因为是探河,深度有限,比实际的潜水要轻松很多,深度计指北针什么的都不用带了,配重也就象征性地系一些,炎拓穿好全套潜服潜靴,臂配潜水刀,背了气瓶以及推进器,又在腰上牵了潜水行进绳一般水底洞穴探险,行进绳的作用是防潜水员迷路,如今一条涧水,只有一个流向,迷路是不大可能的,牵绳只是防出意外。

照例,由余蓉缀他下去。

余蓉原本是打定主意不再泼他冷水,但下河在即,看涧水黑黝黝地泛亮,心里忽然紧张,问他“炎拓,你真想好了我跟你说啊,涧水不是人工湖,里头不长小鱼小虾,万一有史前巨鳄什么的”

泰国鳄多,恐怖探险电影也多,余蓉本能地觉得,只要是涉及到地底、河流,里头绝不会太平。

炎拓迟疑了一下,要是此行真一无所获、反喂了怪物,那他这半年筹谋,可就成了为水畜送餐饭了。

但也只是略一犹疑,很快就笑了,说“想好了。”

余蓉一声叹息,目送炎拓入水。

这条涧水很长,想检索河底,绝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完事的,余蓉和雀茶都做好了长时间作业的准备。

炎拓在水里行进,她们也就在岸上跟着迁移,先行去下一程等着炎拓。怕孙理他们进来送物资找不着人,还用夜光漆在地面喷出行进的箭头。

其他大部分时间,都是为炎拓做后勤辅助。

比如生火,以便炎拓上来烘烤。秋冬枯水季,地下河温度很低,即便有潜水服,炎拓每次上来,依然被冻得嘴唇发紫、哆哆嗦嗦,那些蓄电池式的保暖装备,一一比较下来,哪个都没有火堆实用。

比如做饭,尽量还整些热乎的。人是铁饭是钢,总不能让人水淋淋上来,顿顿只啃压缩饼干。

比如备好新一轮的潜水手电、气瓶,给推进器更换新的蓄电池。

比如警戒,这里是涧水,是边界,得时时提高警惕。

有一次,见炎拓做的太辛苦,余蓉提议,由自己替他一程。

炎拓一口就回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