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①⑥(1 / 2)

枭起青壤 尾鱼 4660 字 4个月前

前两次投粮时, 炎拓都已经饿到半晕了,被人拿棍子戳醒,只看见光影乱晃、人影模糊, 并不清楚是谁来投的。

这次,难得他是清醒的。

人进来了。

居然是冯蜜。

她的脏辫汇总成一根大马尾,穿鸽灰色的羊绒运动套装,象牙白的薄款羽绒马甲,脚上蹬了双跑步鞋。

看到冯蜜, 炎拓心里莫名一松也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来的是她的话, 自己的日子不至于太难过。

冯蜜一手拎着提袋,一手打手电,照见炎拓时, 停了好一会儿,语带惊讶“炎拓你都成这样了”

看来前两次来的不是她。

还有, 他成什么样了管它呢, 总归是又脏又臭又狼狈吧。

炎拓盯着她手里的袋子“又是馒头吗”

冯蜜轻笑了一下,把袋子搁到栅栏口。

炎拓真想冲过去把袋子拽开, 到底忍住了。

他松开被子,尽量体面地走过去蹲下, 手伸出栅栏, 扒开袋口。

馒头, 水袋。

他自嘲地笑笑“还真是标准伙食, 就不能换点花样”

说到这儿,蓦地一顿。

袋子角落里, 滚着几个黄灿灿的小桔子。

桔子居然是水果

炎拓简直是要狂喜了, 他拈起一个, 剥开一瓣皮,送到鼻端去闻。

太好闻的味道了,酸里透着清甜,闭上眼睛,简直可以假装自己躺在无数桔子树的环绕之中。

他坐倒在地,幸福都是对比出来的,别说冯蜜额外给他带了几个桔子,哪怕是扔他几片桔子皮,他都觉得很满足了。

这是外头的味道,阳光底下的味道。

冯蜜叹气“炎拓,你说你是不是自找的”

炎拓低声说了句“少了点运气,差点就过关了。”

冯蜜几乎笑出了声“炎拓,你真以为自己能过关吗你关于日记本的说辞,连我都没瞒过去,你是不是太瞧不起林姨了”

是吗

炎拓倒不太在乎了,反正进也进来了“我哪露馅了”

“逻辑上没问题,但情感上说服不了人。那本日记本我后来看了,连我这个外人看到最后还滴了两滴眼泪呢,你作为亲儿子,真能一点都不动容”

她嗤笑一声“也就熊黑这样脑子里塞肉的能放你过关了,你也不想想,日记本的事真能糊弄过去,为什么还把你关着呢最初林姨让我注意你的时候,我就问过她,是不是怀疑你了,你知道她怎么说”

炎拓很平静“怎么说”

“她说,如果你怀疑一个人,想消除疑虑,最好就是杀掉,赚个心安。如果舍不得杀,那就赶在他背叛之前关起来,这样,他就永远不会背叛了,还是那个乖儿子她笃定你背叛她了,只是没想到,关了你之后,事情还能推进。”

炎拓微笑“这就是有同伴的好处了。”

冯蜜冷哼一声“有了又怎么样事情是你们合伙做的,只你一个人受罪,怎么没见他们来帮你分担呢”

炎拓没吭声,剥了一瓣桔肉送进嘴里抿住,奢侈地满足了一把味蕾,好一会儿才抬头看她“几号了”

冯蜜说“再有十多天,就过年了。”

炎拓有点恍惚。

居然这么快,他失去自由的那天,跨年都还有好几天呢,转眼间,就要过年了。

他说“那过年的时候,我能吃上一顿饺子吗”

冯蜜看了他一会,觉得既心酸又好笑“你还要吃饺子有意义吗”

炎拓说“有啊,过年嘛。”

说着,指了指袋子里的桔子“这次我一定要忍住,留一个桔子到过年。如果那天有饺子,又有桔子,那这年,过得还不算太坏。”

说到这儿,忽然想起了什么,周身一紧“你知道这下头有东西吗”

冯蜜没明白“有东西”

炎拓说“就你来之前不久,有个东西在这儿,又撞又抓,眼睛绿莹莹的。”

冯蜜哦了一声“它啊,019号,名字我们都起好了,叫尤鹏。”

019号

炎拓心头一凛狗牙应该是018号,后来废了,这是又将有新的顶上了

“他有血囊吗”

冯蜜低头看他,眼神玩味“有,正在选,毕竟我们一下子丢了好几个同伴,急需补充。”

炎拓的目光冷下来。

他居然会觉得见到冯蜜是件好事,不是,它们永远是它们。

“这是哪儿”

冯蜜失笑“林姨没说错你,你都这样了,还想着穷打听呢”

她环视了一回洞穴“别管是哪儿了,反正,你的朋友找不到这。”

炎拓换了话题“林林喜柔说,你们其实是人。一入黑白涧,枭为人魔,人魔就是类似于蚂蚱或者刚019号那模样吧,紧接着,你们又恢复到人的样子,蚂蚱却没有,我想来想去,缠头军不可能给蚂蚱准备血囊,蚂蚱之所以恢复不了,差的就是血囊血囊到底是怎么用的”

冯蜜反问他“你说呢你这么聪明,这些年又一直在东找西查,你是什么想法”

炎拓笑了笑“很早之前有一次,我偷着进了农场地下二层,撞见一些事。当时很不理解,但现在回想,能理出不少头绪。”

“那个时候,熊黑整治的应该是吴兴邦的血囊,也就是许安妮的父亲。那个人一直讨饶,然后被熊黑大棒棰击,林喜柔在一边提醒说,注意点,别打死了,要留口气。”

“也还是那次,我在农场发现了几个迷你塑料大棚,其中一个里头有个中年女人,被惊动抬起了身,后背上有无数道粘丝,一直伸进土壤里。”

“你们有个词叫脱根,学过生物的都知道,植物靠根养分。我在想,血囊是不是可以看作是块状的根,塑料大棚里的那个女人,身底下的土里,其实还埋着人,亦即血囊。无数根粘丝,就是无数张嘴,吞噬血囊,供养地枭。”

人是被活埋在土里的,不能打死,死了就没活性了,所以要“留口气”,和上头的地枭“长在一起”,一个不断输出、枯竭、萎缩,一个持久摄入、壮大、新生。

冯蜜的脸慢慢僵住,想笑一下以掩饰,却笑不出来“炎拓,人应该适当糊涂点,真相不好看,非得把那层遮羞罩给扯了,多尴尬啊,这还怎么做朋友”

炎拓说“咱们的关系,本来就尴尬,朋友什么的,是你以为可以做,其实永远做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