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了,她把耳朵凑到门边缝处。
不由得又怀念起在黑白涧的日子,那时候,她鼻子灵,耳朵敏,夜视力也出类拔萃当了人就差远了,人生也真是的,怎么就不能两全呢
她听到点声音了。
是林伶带着哭腔的声音“凭什么啊”
吵架
冯蜜的侧脸努力往门边缝上压实。
“你是林姨养的狗啊,她说什么,你就跟着使劲我一开始就不喜欢吕现,你非让我试试,说不想林姨生气。我给足你面子、已经在试了,你又嫌慢,是不是今天订婚明天结婚才行啊你谁啊你,林姨都没催,你着什么急”
呦,真吵了。
林伶说的倒是心里话,能看得出她不喜欢吕现。
没听清炎拓说了句什么,林伶更火了“你放心,我跟吕现就算不成,林姨也不会把我塞给你的。我自己什么条件我懂,这些年,我已经够避着你了,你怕什么啊”
脚步声径直往门口过来,冯蜜赶紧急退几步,又装着正往这头走,才刚抬脚,门被大力拉开,林伶满眼是泪地冲了出来。
冯蜜故作惊讶“林伶,怎么了啊”
林伶就跟没听见似的,抽泣着跑回房了。
冯蜜觉得好笑,她走到炎拓门边,探进半个身去“怎么了啊,兄妹俩吵架了”
炎拓垂着眼坐在电脑椅上,屈起手指摁了摁眉心,淡淡回了句“为她好还不领情,吕现多好的条件。”
也是。
冯蜜也觉得,相对林伶来说,人家吕现是多好的条件啊。
回到餐厅,阿姨已经把碗盘都收拾下去了,另切了些果盘上来,还泡了壶花茶。
林喜柔抬眼看冯蜜“怎么说”
冯蜜亲热地坐到林喜柔身边“你干儿子为你操心呢,今天出去逛,林伶跟吕现又是那种,你懂的,往一处推都推不拢,炎拓大概是说她了,说她不让人省心,林伶犟了几句,哭着跑了。”
林喜柔没吭声,不过很快想明白了林伶和吕现都是一开始死活不愿意接触,也都是经了炎拓的“开解”,别别扭扭地开始。
她沉吟着说了句“他操心这事干嘛”
冯蜜想了想“听林伶那意思,好像是炎拓怕她跟吕现不成,自己被拉郎配”
林喜柔嗤笑一声“那怎么可能,我要是想撮合这俩,犯得着等到现在”
熊黑拈了块切瓣的苹果吃“要么就是孝顺,给你分忧。哎呦林姐你到底怀疑什么,尽快确认了行不行,别总这么让人吊心我这两天说真的,都分裂了,一会看他像王八蛋,一会又觉得是冤枉他了。”
林喜柔擎起小茶碗,慢慢呷了一口。
熊黑说得没错,她也讨厌这样吊着心,是或者不是,明明白白一刀,烦透了刀子在颈边厮磨。
她心一横,重重搁下茶碗,里头的茶水溅得到处都是。
炎拓把浸饱了水的字纸倒进马桶冲掉。
林伶刚刚的发挥挺好的,不过她最后还是流眼泪了,看得出来,她是心里害怕。
或许应该说得更委婉点,一直以来,林伶把他当作精神支柱,他即便真倒了,也该让她觉得没倒才对。
正思忖着,有人敲门。
开门一看,是熊黑。
熊黑脸色很阴郁,说话压着声音“赶紧换衣服,有急事,要出去走一趟。”
炎拓一愣“什么急事”
熊黑含糊其辞“路上说。”
说完了倚住门,一副火烧火燎不耐烦的模样,都是男人,也不好让他回避,炎拓很快就换好了衣服,跟着熊黑出来。
摁电梯时,看到冯蜜也匆匆忙忙过来,边走边理着围巾,炎拓看熊黑“她也去”
熊黑嗯了一声。
“去哪啊”
熊黑凑近他,低声说了句“板牙那头有消息了。”
炎拓心头一凛,不易察觉地咽了一口唾沫。
板牙那头有消息了,是邢深他们的举动被察觉了呢,还是只是邢深跟林姨联系了、商讨换人的事
不知道,走一步看一步吧。
夜晚的别墅,安静中还透着死寂。
喝完最后一杯茶,林喜柔从容地站起身,向着炎拓的房间走去。
钥匙插进匙孔,轻轻转了两圈,就开了。
屋里一片漆黑,林喜柔抬手揿着了灯,缓步走到屋子中央。
炎拓傍晚回来,进屋之后,马上反锁了门,她特意隔了一会去敲的门,说是要取阿姨的工牌,然后,四下环顾了一圈。
踏步梯不在原来的位置。
或者说,还在角落里,但摆得没那么平整,有点歪下午,是她督促着阿姨清扫的,每件东西,放在什么位置,她有印象。
炎拓用过踏步梯。
很有意思,一回来、知道自己的屋子清扫过,就用了踏步梯。
这屋里,只有一个地方需要用得到这东西。
林喜柔把踏步梯拿到书架前,打开支撑条稳住,然后弯下腰,侧身眯着眼睛,看梯面上浅浅的踩痕。
依炎拓的身高,踩在第二级上,那就是能触到书架最顶层了。
林喜柔踩了上去。
真奇怪,书架上的书,都曾经搬下来,一本本仔细翻过,即便有蹊跷,也不会是在书里。
林喜柔伸出手,在书架格的隔板上摸、敲、试,这一格没问题,就换另一格。
终于,又一次敲击时,书格的背板出现了空声。
林喜柔身子僵了一下。
是有东西,果然有东西。
她的目光渐渐阴毒,阴毒中还掺了些许凶残,这一格里堆满了书,不方便她取物,她心头暴躁,手上一抹,那摞书就重重砸落地上。
背板被移开了。
里头有一本硬壳的笔记本,32开大小,很破旧,封面是砖红色。
林喜柔愣了几秒,恍惚间,她总觉得,久远的过去,某一个时刻,她曾经见过这个笔记本。
她把笔记本拿出来,翻到扉页。
发黄的纸页上,有几行娟秀的蓝色水笔字。
坚持记日记,让它成为伴随一身的良好习惯。这是生命的点滴,这是年华逝去之后,白发苍苍之时,最鲜活灿烂的回忆。
落款
触目及处,林喜柔的脑子一下子炸开了二十多年了,二十多年,她和曾经的那个林喜柔,以这样的方式,隔空再会。
林喜柔僵了很久,她觉得,自己像是和脚下的踏步梯长在了一起,血肉渗进金属里,金属又扦进骨髓中。
她拿出手机,拨打熊黑的电话。
通了之后,只说了一句话。
“不用把他带回来了,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