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九罗也没办法, 卢姐是“以形补形”的忠实追随者,坚定地认为骨折就应骨来补,变着法儿给她炖各种骨头汤, 猪牛羊一个都没放过, 喝完一碗还给再盛一碗, 仿佛喝下去的汤水多一倍、胳膊痊愈的进程也能快一倍似的。
她问“都聊什么了啊”
炎拓长话短说,把设想的计划给她复述了一遍。
聂九罗有点惊讶“这么快”
又说“慢的话十天, 最快一周, 那我帮不上忙了, 那时候, 我刚扔拐杖呢。”
炎拓心头一暖“你还想过帮忙”
他对聂九罗的“独善其身”是领教过的,说真的,她光能动动想帮忙的念头,他都觉得很难得了。
聂九罗跟陈福和韩贯交过手, 这两个算是战斗力强的,所以如果身体允许, 这种事对她来说不算难“是啊,你们可以把五个里最棘手的那个交给我, 兴许我都不用动手呢,笑嘻嘻地就放倒了。”
言语间有点遗憾,又是她能挥洒演技的舞台, 可惜了, 被胳膊拖累了。
顿了顿问他“你缩被窝里,门关好了吗”
真是她的风格, 上次知道他在跟踪,提醒他手机静音和别穿大衣,这次, 又关心他门户。
被窝里有点闷,声音被丝绵裹就的小空间罩捂,炎拓笑“关好了。”
自打上次林喜柔突兀地在他房间出现,他就尤为注意电脑里存着的文件都用粉碎机彻底删除,应用程序该卸载的卸载,浏览网页记录全部清空,睡觉前不但反锁上链,还在门后放了一个迷你防撞顶阻门器。
“那窗户呢说不定有人已经悄无声息从窗子里进来了,就趴在你床上听呢。”
炎拓没好气“别吓人行吗”
话是这么说,还是忍不住从被子底下掀开缝,两边都瞧了瞧。
哪有人,他的窗户关得好好的
聂九罗在那头咯咯笑“是不是掀被子了”
炎拓正想否认,她又说“光看两边不行,得往天花板上看,狗牙能爬墙兴许你那天花板上,现在有人在爬呢。”
炎拓翻了个白眼,不想搭理她,但是两秒钟之后,还是掀开被子,又看了眼天花板。
幸好没有。
他重新缩回被窝。
聂九罗笑够了,说回正题“七到十天,那你这段时间,要特别小心。有时候越接近目标,出事的风险也就越大。”
炎拓苦笑“哪天不小心”
七到十天,不止是解脱林伶、许安妮她们,也是解脱他自己。
话说得差不多了,论理该催她赶紧休息,炎拓想是这么想,话到嘴边,也不知怎么的,就成了“你做的摆件和车挂”
聂九罗“怎么了”
炎拓卡了壳,原本是想说真的做得很好,又觉得这样太没话找话,于是改口“你考虑做定制吗,我有个朋友看了,觉得很喜欢”
“不考虑,不认识,没兴趣,忙。”
还真是干脆,炎拓好一会儿才开口“那要是我想再做一件”
“你做啊”
炎拓竖起耳朵听她回答。
等了几秒,她才说“那要看你做什么了,还有,我很贵的。”
这意思是,对他可以考虑
他说“这种纯手工,又是定制,贵是肯定的,你杀我一两刀行,别逮住了拼命薅,那可没回头客了啊。”
杀一两刀行,这是默许她溢价了
聂九罗笑,身子往下倚了倚,一边听耳机里的声音,一边弯起食指,指甲轻轻蹭擦羽绒被面上盘织的暗花“定制什么”
“上次送你回去,很喜欢你的那个院子。”
这些天,他时常想起那个院子。
明明处在闹市,却闹中取静,带点旧,但不陈旧,鸽灰色的墙砖,微微翘起的飞檐角,双扇的老木头对开门,推开时,带吱呀一声响,响声悠悠的,仿佛无论多长的年月,都碎碎碾在里头了。
一脚跨进去,就是小院,三合院,院子里有花有草,一年四季都不缺颜色,他最喜欢角落里那棵白梅,一树花,一树挤簇的热闹。
而正房的二楼就是她的工作室,窗很多,格格推开,站在楼下仰头,能看见影绰的雕塑。
每次想起来,都会觉得美好而又安静,是暗处一抹柔光,恶浪里一汪净水,红尘中一方静谧小世界。
聂九罗想岔了“你喜欢这种类型的房子那买啊,你又不差钱,西安是古城,应该也有这样的院子。”
炎拓“没有一样的。”
没有,没有和她一样的,没有梅花,也没有鸡汤煨的、藏着薄薄荸荠的小份龙须面。
聂九罗说“那你别惦记我的,我不会卖的。”
炎拓哭笑不得“知道。所以,能定制吗”
“要多大的”
炎拓想了想“院子的微缩版,太大了笨重,太小又没感觉,可以同比例缩到半米长宽这样吗”
这个尺寸挺合适的,不但房舍能做出细节,一些小物件比如石桌、石凳、大的花树等等,也可以做得有模有样。
聂九罗说“可以做,不过这种的就不能用橡皮泥捏了,得正儿八经走泥塑的程序,我接单呢,一般得先过合同,打了定金再出样稿,跟你熟,就都省了。不过等我做完了,你可不能赖账啊。”
炎拓“这个你放心,我又不是没在你那买过,良心买家了可谓。”
打个赏比买东西花的钱都多。
聂九罗忍住笑“光是院子吗要人不要”
以她的经验,光有景显得呆板,光有人意境又不到位,搭配着来最好。
炎拓顿了一下“如果有,那当然最好,那么大个院子,有人才有生气嘛。”
“想要什么样的人有可以参考的形象吗”
炎拓不经意似的说了句“要么,就照我上次去的样子来吧,最好也能有一碗鸡汤面。”
他努力把重点往面上模糊“那个面,是挺好吃的。”
聂九罗没说话,蹭擦在盘花面上的手慢慢停住,指腹贴着绵绵密密的绣线纹理,也说不清心头盘磨着的是什么况味,像暗夜里的潮涌,一层水叠着一层,这一层还没褪尽,那一层又盖上来。
炎拓觉得自己过了很久才听到她的声音“那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