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拓还没来得及说话, 邢深又问了句“你车上都什么人啊,有地枭吗”
邢深是狗家人,不过狗家现在已经闻不出枭味了, 炎拓实话实说“有。”
邢深点了点头,唇角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他当然知道有, 他是闻不出来, 但蚂蚱刚刚躁动了一会,被他喝住了。
这一问是个试探, 炎拓过关了。
时间紧迫,容不得悠闲慢聊,炎拓开门见山“你都知道多少”
“关于林喜柔一干人、农场、血囊、杂食等等, 聂二都说过了”
炎拓一怔电话里,邢深还称呼聂九罗为“阿罗”, 怎么突然改口了
他看了一眼余蓉,瞬间了然有“外人”在,看来聂九罗的真实身份, 确实只寥寥两三个人知道。
“关于你的身世,以及你为什么身在它们中间却要和它们作对,她没讲。她说这是你的,应该由你说, 我听了自己判断。”
炎拓懂了,他和邢深之间还没建立起信任,聂九罗留这部分让他自己说,半是尊重他, 半是给他机会自我争取。
他一只手搭住车顶,半弯下腰,外人看来, 是和车内人聊天的常见姿势。
“林喜柔是92年露面的,那个时候,我父亲炎还山在由唐县开矿,推测没错的话,他们是在矿坑里撞上的,之后,我父亲就成了伥鬼,我出生之后,她以保姆的名义进入我家。”
邢深微微颔首“伥鬼在大部分时候,跟正常人没两样。”
“我父亲很有生意头脑,不敢说钱能神通,但至少能解决人生绝大多数问题,林喜柔应该就是看中了这一点,借着我父亲的人和钱,在这世上慢慢筑基。”
“啪”的一声轻响,是余蓉揿打火机点燃了烟,她冷冷看炎拓和邢深,举起了烟盒“来一支”
两人同时摇头,余蓉自顾自咬了烟蒂,吸进呼出她抽烟和别人不一样,别人是挟在手里,间或抽一两口,她是含棒棒糖一样含在嘴里,偶尔伸手接住落下的烟灰。
“紧接着,有她和我父亲的流言传出,我母亲很受不了,矛盾激化。”
邢深居然并不意外,他的脸微微侧向余蓉“发情期”
既然要说话,就不能含烟了,余蓉把烟身捏在手里“人化的地枭我不知道,以前没有过。鞭家驯枭,确实会碰到地枭发情,都是畜生,那时候,母的打公的骟。偶尔有时没看住,偷跑出去,是有把害了的。”
炎拓扶住车顶的手微微攥紧,这两人的对答或许无心,但于他来说,有屈辱意味。
他快速把这一节带过“中间出了很多曲折,后来,我母亲出了事,全瘫,脑损,卧床二十多年了,我父亲重病去世。我还有个妹妹,下落不明,我一直设法找她最近打听到,是被扔进黑白涧了。”
听到“黑白涧”这三个字,邢深和余蓉都有些意外。
“事情发生的时候,我还很小,不太记事,而且,我是林喜柔从小带大的,或许因为这些,她对我有特殊的感情,也不大提防我,留我在身边长大。大概七年前吧,我父亲的一个朋友,受他在生时所托,交给我一份我母亲的日记,日记里,很详尽地记述了林喜柔进入我家之后,发生的一切变故。”
前方忽然传来“啊”的一声惊叫,好像是林伶,炎拓心头一凛,循声看去,倒也没什么动静,而大头一脸铁青,正急步过来。
到车侧时,他压低声音“深哥,有麻烦。车里有个娘么,特么见过我。”
大头说的是林伶。
起初手忙脚乱,林伶也没顾得上看外头,配合吕现给冯蜜处理了伤口之后,她到底是担心炎拓,从车窗里探出身子往外瞧。
这一瞧,恰和大头的目光撞了个正着,刹那间,一个失声惊叫,一个面色铁青。
见过的。
当初炎拓失踪,林伶帮着悬赏,大头曾应征而来,还唧唧歪歪,不出示身份证,也不让录像,说是保护和肖像权。
是以印象极为深刻。
邢深心头一紧“见过你,你怎么从没提过”
大头嗫嚅“这都多少年前的事了,谁还记得。”
板牙出事之后,他就一直藏身蒋百川的别墅地下室,再接着转移到服装加工厂,深居简出,而今好不容易有放风的机会,还是“撞车”这中热闹事,头脑一热,兴冲冲就来了,哪能想到报备那么多
炎拓说了句“没事,如果是她看到,没关系。不过你是露过脸的人,帽子戴起来,多低头,别到处张望了。”
没关系
大头疑惑地看他,邢深听炎拓语气笃定,心也安下来“照他说的做吧。”
而这一头,林伶坐回副驾,心头猛跳。
炎拓居然是和之前囚禁过他的人见面,还装着互不认识,看来这撞车不是意外,开车前他那句“系好安全带”也是意有所指的。
她喉头发干,悄悄咽了口唾沫。
冯蜜额头上贴了老大一块纱布绷带,眉眼间全是桀骜不耐,更添了几分“社会”的气质,她看看林伶,又转头看窗外“怎么了啊”
林伶赶紧搪塞“没事,刚想看看聊得怎么样了,那个头大的,好凶啊。”
冯蜜冷笑“放心吧,这一车,你最安全了。”
这是她林姨的血囊呢,说什么也不能出意外。
炎拓的身世听上去没什么问题,动机也合情合理,合作嘛,就是这样,你进一步,我也进一步,互表诚意。
邢深向着余蓉说了句“给他看照片吧。”
余蓉拿出手机,点进照片,然后递给炎拓。
炎拓接过来看,是死人被吊在树上的照片,其中又有个熟人,瘸爹这趟出来,见到不少熟人,不同的是,有生有死,有人在地上站着,有人在树上挂着。
他迅速滑动几张之后,又递了回去。
这事,聂九罗跟他提起过,当时他说“冻死的,现在可能已经冻死了,剩下的,多半就不会冻死了”,居然让他说中了。
邢深说“这是发到雀茶手机上的,如今,算上蒋叔,我们落在它们手里的人,一共八个。它们提出的第一个条件是,把蚂蚱换回去。”
话刚落音,边上一直肃坐着不动的蚂蚱,身子突地一抖它未必听懂这话,但它听到自己名字了。
邢深伸出手,在蚂蚱后颈处轻抚了两下。
炎拓想起蒋百川托他带的话,正要开口,邢深抬起手,示意他先听着“聂二跟我提过,说是你帮忙带话的,蒋叔让别换蒋叔的考虑我懂,可你要知道,但凡有一线希望能让人活着回来,我们都想试试,毕竟八条命呢。”
炎拓说“稍等一下,那边我要走个场。”
老杵在这,也不合适。
他回到吕现的车边,刚俯身靠近车窗,里头的三个人同时向他凑近“怎么说”
吕现还压低声音“炎拓,要不要报警”
炎拓“聊得还行,应该能私了。”
吕现没听明白“怎么私了”
“不是追了咱的尾吗,咱们车有损失,我来问问你,赔多少你觉得合适。”
吕现愣了半天“卧槽炎拓你谈判专家啊,刚不是还要讹咱们钱吗,怎么你在那站一会,就逆袭了”
炎拓淡淡回了句“他手下的人瞎嚷嚷,他倒还讲道理。而且,我跟他报了家门,他大概觉得,交个朋友,比讹点钱要合算。”
是这个道理,吕现一下子想起了炎拓给自己买的新手机傍上个出手豪阔的富二代,那是获益无穷啊,相比之下,一个小本田,就算撞成渣了,又能赔多少呢。
冯蜜哼了一声“算他识相。”
炎拓看吕现“你要是没具体想法,我帮你谈了”
吕现猛点头“你谈我相信你,你绝对不会让我吃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