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是个女人,沈丽珠,五十来岁年纪,人在重庆,是家火锅店的服务员,认了个干妹妹叫于彩艳,两人合租了一套不到六十平的小两室,沈丽珠非常疼爱于彩艳六岁的女儿茜茜。
不看了,再看也还是这些,男女老少,东西南北,各行各业,完全找不到共同点。
他保存文件,顺手给林伶回了两个字。
收到。
再看时间,快五点了,还来得及睡个短觉。
炎拓关了电脑,刚站起身,就听手机铃响,拿起一看,是林伶发了视频通话请求。
很显然,她是收到了邮件、知道他还没睡,所以立马拨了过来。
真奇怪,她怎么这个点还没睡
炎拓点了接通。
那一头的灯光有点暗,林伶坐在床上,面色苍白,头发蓬乱,一开口就带了点哭音“炎拓,我现在有点怕,真的,我睡觉的时候,有人进来过你怎么啦”
说到后来,她注意到炎拓的异样,怔了一下,还把身子凑向屏幕“你脸戴的什么项链”
炎拓摸了摸脖子,对,项链,血项链,还坠了个牙印吊坠。
他说“没事,遇到个神经病,摔了一下,还划到了脖子。”
手机屏幕,灯光又暗,看不大清,林伶被敷衍过去“你那个药材吃死人的事,解决了”
炎拓不动声色“差不多了,跟药材没多大关系。”
他伤刚好,板牙的事又没个后续,林喜柔原本不放心他随意外出,但炎拓打理公司这些年,生意上的伙伴不少,对方很乐意为他圆谎和方便,所以他借口“药材出现问题,吃死了人”、“需要亲自过去解决”,人命是大事,林喜柔也就没再说什么,只是叮嘱他务必小心。
一听跟药材没关系,林伶放心不少“还是得小心,就怕又遇上板牙那群变态。”
炎拓说“这要还能遇到,那就是天定的缘分了。”
他在各类对公信息上填写的地址,确实是他的地址,但他还有别的地址他在城郊的一栋别墅有房间,别墅挂在熊黑名下,林喜柔、林伶还有熊黑他们,都经常住那。
手机早毁在猪场了,用的是新手机、幽灵号。
这趟出来,开的是熊黑下头一个小弟的车,驾照都拿了别人的,住酒店是朋友公司的协议酒店,拿员工身份证办妥入住,他连check都不用做,直接刷卡开门。
换言之,从大数据来看,他是隐形的,除非板牙的人能动用全国范围内的监控天眼对方真这么手眼通天,他躺平认栽好了。
他把话题拉回来“你刚怎么了睡觉的时候,谁进去了”
林伶身子一个激灵,不安地看看周围,压低声音“我不知道,但是,那种感觉太清晰了,绝对不是做梦,我就觉得,有人摸我的脸、脖子,还有”
她讷讷地停下,顿了顿又说“我怎么都醒不过来,好不容易醒了,一身冷汗。”
炎拓“你怀疑有人趁你熟睡、非礼你”
理论上不太可能,别墅里住的都是“自己人”,再说了,林伶算是林喜柔的养女,一般人再见色起意,也得忌惮三分。
他觉得林伶可能是做了春梦,但又不便说破“这个好办,你要是真怀疑,买个藏摄像头的玩偶放床边,看看能拍到什么。实在太害怕,你就让人帮你在外头租套房子,搬出去几天缓一缓也行。”
林伶目光空洞地点了点头,好一会儿才问他“炎拓,你住这个别墅,不怕吗”
炎拓沉默了片刻,安慰她“放心吧,你到林姨身边也二十多年了,要出事早出事了。”
林伶强笑了一下“你说,如果不是那回农场地下的铁门没锁、我又好奇走进去了,我现在,过得会不会比较自在点”
林伶约莫两三岁的时候,被林喜柔收养。
说是“收养”,其实更类似于“买卖”,那个年头,小地方的收养手续本就不健全,更何况,林喜柔没有通过任何官方机构,她直接进了村、入了室,一叠钱甩过去,领了孩子走。
两三岁的孩子,没有太清晰的记忆,或者说,记忆没有逻辑结构,只是零落几个散点。
她记得家里养了头大黑猪,很凶,老是哼哧哼哧乱撞,还把她撞得四仰八叉过。
她记得院墙是黄胚土混着稻草垒的,中间塌了一块,那头大黑猪经常从那个豁口跑出去。
还记得屋子里供了个带框的黑白遗像,框玻璃裂了一长道,下头是张稍嫌稚气的男人脸,小眼睛塌鼻梁,反正长得不好看。
跟她一样不好看。
只记得这些。
她跟着林喜柔,一步就从破乡村迈进了大城市,也迈进一个三口之家。
男主人叫炎还山,得了绝症,拖着病体,像个老头子,眼神勾勾的,仿佛掉了魂,从早到晚都掉魂,有时傻笑,有时又喃喃自语。林喜柔很嫌弃他,也叮嘱林伶少靠近。
女主人就是林喜柔,林伶好喜欢她,觉得她美过电视里任何一个公主或者仙女。
还有个好看的小哥哥,叫炎拓,林伶一开始也喜欢他,后来就不喜欢了,因为他很凶,常常瞪她,背着林喜柔,会吐她一脸唾沫,会踹她腿和屁股因为肉厚的地方踹了看不出痕迹来,有几次,还揪着她稀疏的一头黄毛骂她丑。
反正就是很坏的那种男孩子,但他长得讨喜,又会伪装,大人都喜欢他。
没过几年,炎还山就死了。
再后来,年纪渐长,入学念书,炎拓不再针对她,可能是上了学,知道不该欺负小姑娘,但他仍然讨厌她,几乎不和她说话,林伶自然也不会去主动和他说话她进入青春期,发胖,越来越内向自卑,走路都会溜着墙根,唯恐挡了任何一个人的道。
农场那件事发生的时候,她高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