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之前,她还温柔地同他说话,问他“你的伤口,要不要包扎一下”,现下冷酷得简直判若两人。
狗牙挨了几鞋拖之后,火冲上脑,吼了句“就是老子,老子杀了你”
很好,第一个问题有答案了。
“炎拓是帮你擦屁股的是不是你在外头搞出烂事来,他帮你收拾”
狗牙浑身一震,没有立刻回答,就是这一迟疑,鞋拖已经又抽了下来狗牙的脸皮再糙再硬,这几下子挨过,嘴角也已经被抽裂出血了。
他拼命晃着脑袋,试图避开“你是谁你到底是什么人”
“第三个问题”聂九罗空着的那只手按向他的胃腹,“兴坝子乡的那个女人,是在这吗”
狗牙脑子里轰的一声,全身的汗毛都奓起来了,他听到聂九罗的声音“不说没关系,才两天,消化不完的,剖开来看看就知道了。”
很快,她就把剪刀拿过来了,锋利的刀锋相擦相碰,咔嚓,咔嚓。
狗牙有一种恐怖的预感这女人说到,真能做到。
他尖叫“是是是”
咔嚓声停了。
屋里静得可怕,狗牙觉得自己的心都快不跳了炎拓为什么还不回来,这么久了,也该回来了吧
聂九罗缓缓在他身前蹲下,目光与他的视线相平“最后一个问题。”
狗牙的嘴唇微微翕动着,极度恐慌中,他忽然走了神在兴坝子乡的那片玉米地里,有个荒废的破庙,他曾进去看过,里头有一尊残破的塑像,很美,但是细细端详,总觉得很可怕。
聂九罗的眉眼和那尊塑像一样生动,人也一样可怕,不,她要可怕多了。
“你是地枭吗”
炎拓回到旅馆的时候,已经过了夜半。
除了红底白字的店名灯箱还亮着之外,场院内一片漆黑,连狗都不叫了听到车声,它把脑袋略抬起些,又慢吞吞地、无趣地耷了回去。
炎拓停好车子,径直走向房间。
离开之前,他记得洗手间自己是给留了灯的,而今漆黑一片,不过这也正常,狗牙一贯不喜欢灯光,说灯泡晃晃地挂在那儿,像个太阳,叫人恶心。
他打开门。
门开的刹那,他突然精神紧张这屋里不对劲。
是不对劲,很快,他就看出异样来了屋里当然是一片漆黑,但在屋子的中央,有更黑的一团人形轮廓,摇摇晃晃。
他喝了声“谁”
同时飞快地伸手揿下灯开关,为了方便住客,开关就设在进门右首边。
灯亮了。
灯下有个人,居然是聂九罗。
她的状态很糟,面目惨白,精神恍惚,衣衫不整,更可怕的是,她的脸上、身上都是血,连头发上都是,打着结缕。
炎拓脑子里一嗡狗牙惹祸了。
看见炎拓,聂九罗的嘴唇微微动了一下,跌跌撞撞就朝着他过来,但她走不稳,只走了两步就直挺挺栽了下来。
炎拓条件反射,一个箭步上前扶住她“聂小姐,你没事”
话还没说完,就觉得上腹部轻微刺痛,像被什么叮了一下。
他脑子里警钟大作,瞬间想起瘸腿老头插进他脖颈的注射针筒里头装的不是普通的麻醉剂,一般来说,麻醉剂都是静脉注射,很少肌注,因为肌注生效太慢,但那枚针筒里的针剂,只推压了那么一点,还是肌注的方式,就让他睡死过去几乎长达十个小时。
那枚还留有大部分针剂的针筒,他小心包好、收进了行李袋里,原本是想着回去之后找专业的人化验一下
他想把聂九罗推开,迟了一步,针剂已经一推到底,反而是聂九罗一把搡开了他,借力站定了身子。
炎拓踉跄着退开两步,也顾不上聂九罗了,迅速拔出针筒扔掉,然后摁向插针处这针剂真是霸道,只须臾间,那一片都已经僵麻了,而且,他能清楚地感觉到,这僵麻像一团溃散的蚂蚁,正四下蔓延
聂九罗甩开手里的东西,那是一块湿毛巾,她看向炎拓,同时理出一撮头发,没事人一般擦拭着上头的污秽“我没事,狗牙的血,不是我的,不用担心。”
妈的
炎拓心里怄得几乎要吐血,迅速反手从后腰拔出枪,然而,拔枪时胳膊尚有力道,举枪时,整个前臂都麻了,指节一个痉挛,枪脱手落地,咣啷一声滑出去丈许远,反而离着聂九罗近了。
他跨步想去捡枪,腿关节也麻痹了,步子一跨反栽趴在地,聂九罗也不去管他,拎起边上的一把椅子过来,端端正正杵地,然后坐上去。
炎拓用尽浑身的力气,伸手去够那把枪,颤抖的手指刚挨到枪把,聂九罗一脚踩了下来,把他的手连同枪把都踩在了脚下。
她穿的是短靴,靴底很硬,靴皮锃亮,靴筒处,露着一截细白的脚踝。
炎拓抬起头。
聂九罗坐在椅子上,向着他俯下身子,垂落的长发有几缕搭在了他的肩上。
她说“你可真不该把我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