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点也不像是风尘女子,容貌温婉而端庄,还有一点矜持,似乎不愿接触任何男子,无论对方是陌生还是熟悉,手中的伞虽然指向地面,却好像随时都会抬起来,用以阻止对方的接近。
也正因为如此,她在客店里显得十分突兀,比高大的萧杀熊更要扎眼。
“你是七仙女之一?”胡桂扬有些吃惊,虽然此女不丑,但是在他的想象中,应该更艳丽一些才对。
女子摇头,“我还是从头说起吧。”
“嗯。”胡桂扬指了指被萧杀熊挪到一边的凳子,“看来你的故事会很长。”
凳子在里面,所以女子犹豫一会,“或许也没有那么长。”她还是走过去坐下,伞尖总是有意无意指向胡桂扬,表露出若有若无的戒备。
桌上散落几块银锭,赵阿七与萧杀熊都没在意,女子却盯着看了一会,“二百两?”
“对,一锭五十两。”
“当初我被卖到夫家的时候,只值十两。”
“不算……少吧?”胡桂扬不知该说什么好,无论如何都没法将眼前的女子与乌鹊胡同联系在一起。
“不少,在我的家乡,一个不到十岁的女孩儿通常只值一袋粮食,我因为识几个字,夫家又有意帮助我父亲,所以卖得贵些。我父亲是名秀才,拿这十两银子去考举人,结果渡河的时候淹死了。”
“真是不幸,但这与金丹没有关系。”
“我这是从头说起。”女子略显不悦。
“请继续。”胡桂扬笑道,越发觉得此女不好打交道,同时也越不相信她来自乌鹊胡同。
“忘记说了,我姓罗,名字不说也罢,大家都叫我罗氏。”
“嗯。”胡桂扬忍住多嘴的毛病。
“夫家对我很好,十五岁成亲,一直没有生下一儿半女,夫君没有因此对我冷淡,也没有纳妾。”
“他有钱纳妾?”胡桂扬还是没忍住。
“有。”罗氏肯定地说。
“真正的纳妾,不是十两银子买童养媳。”
罗氏寻思片刻,更肯定地说:“有。”
胡桂扬笑笑,不明白自己为什么非要在意这件小事。
罗氏接着说下去,“郧阳建城,我随夫家迁到城中。”
“郧阳的百姓不多。”
“总共只有二三百户,都住在东城。我们是被迫迁去的,出事的时候,大家都想走,可官府不允许,等到后来,想走也走不了,你应该明白。”
“明白。”
等到全城都参与吸丹,无需官府阻挠,人人都不想离开。
“最后,夫家的十来口人都死了,只剩下我一个。”
“你够倒霉的。”胡桂扬承认到目前为止罗氏最惨,郧阳府当时死掉不少人,但是一家十多口只剩一个,运气的确太差。
“郧阳之变,夫家亡故三口,其他人是被官兵或者强盗杀死的。”
“咦?”胡桂扬没料到这样的回答。
罗氏微笑,手中的伞又低垂一些,伞尖就要碰到地面,“我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会学武功,没兴趣,也没资质,火神诀一直背得磕磕绊绊,即便如此,当时我还是被丹穴所吸引,感觉就像是一生都被关在牢房里,终于获得自由之身。可惜,对郧阳城的凡人来说,自由转眼即逝。那几天你在郧阳吗?”
“我在山里。”
“你果然是个怪人。我们舍不得走,传言四起,大家尝试各种方法,希望找回神力,其中一种方法是杀人,以为能凭此夺取他人的力量,积少成多。”
胡桂扬想起来,那天夜里,他的确在官道上见过一群强盗在自相残杀。
“夫家多数人就是这样被杀死的。”
“你想报仇?”
“报仇?我们自愿参与残杀,谁也没有遭遇暗害,所以无仇可报。”
听到“我们”两字,胡桂扬一愣,“你也参与了?”
“在那种时候,几人能够置身事外?幸运的是,郧阳之变发生后的第三天,我体内的神力开始恢复,不多,但是足以让我在残杀中幸存。当时我还以为这是人急力大,事后才明白,残杀根本没用,能否恢复神力,全凭偶然,夫家的人白死了。”
胡桂扬没再深问下去,挠下额头,笑道:“听到现在,我觉得你最不需要金丹。”
“我才说到一半。”
“闻不华没给你们规定时间吗?”
“剩下的一半我尽量简短。”
“请说。”
“郧阳城我是住不下去了,浪迹天涯非我所愿,于是我收拾细软,尾随官兵来到京城。在路上,我听说各种传闻,终于明白,原来我是异人。”
罗氏手中的伞碰到地面,脸上满是落寞,片刻之后,她却笑了,“郧阳异人,不知是谁起的称呼,我的确异于常人。所谓有得必有失,我得到一份最大方的礼物,自然也要付出一些代价。”
罗氏半晌无语,胡桂扬不得不问:“代价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