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低沉,语气也称得上温柔镇定,但阮觅却听出其中的忐忑和僵硬。
这不是梦里的那个赵允煊。
就是梦里的那个赵允煊......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只要一想到他握着自己的手攥着匕首插向他心口的画面,她的脑子和心脏都会有一种无法忍受的尖锐的疼痛......她不是怪他,她只是害怕。
她强忍着想要抽手的动作,摇了摇头,道:“过几日吧,过几日我再慢慢跟陛下说,现在太累了,脑子也很疼,什么也不想说。”
察觉到他握着自己的手绷得厉害,手背上青筋隐现,但握着自己的力道却小心翼翼,她心里又是一阵难受,也不抬头看他,却是就着他手上的力往他的怀里靠了过去,握着梅花的手环住他的腰,靠在了他的胸前。
一阵熟悉的淡淡沉香味裹着一股清寒便入了鼻息,隔着衣料还有他身体的热量。
并不是浓到让人窒息的血腥味。
阮觅忍着泪,低声道,“陛下,我听冬青说陛下这几天都未睡......陛下歇息一会儿吧,我一会儿用点东西去见见元陵大师,听冬青说这几日玄凌每日都在玄凌大师那儿,我去带了他回来。”
他伸手环住了她,垂眼看她,看到她眼睫上有些些的湿意。
她现在这个样子,他怎么可能歇息得了?
还有元陵大师,他素来很敬重元陵大师,但这几日却难免对他心生不满......她好端端的沉睡不醒,明显是他做了什么......这当然也是他没有安全感迁怒的缘故。
但他还是道:“我无事。你刚刚醒,还是用些东西休息一下,待晚些时候再去见元陵大师也不迟。”
阮觅吸了一口气,挤了一个笑出来,道:“我这都已经睡了三日,若要是继续躺着才是问题。”
她看到桌上的素心梅,捏了捏手上的枝条,从他怀里撤出来,笑道,“那,不若陛下扶我去外面院子里走走吧。”
他皱了皱眉,不过还是道了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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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天气已经放晴,晨阳照着漫山的白雪折射出漂亮又清新的光芒,再加上那已绽放的黄梅,即使满眼只是漫无边际的白色和点缀其中的枝枝黄色花朵儿,也并不让人觉得单调,再有一两只雀鸟在枝条上点头轻啄,更是生出勃勃的生机之感。
阮觅裹着狐裘坐在院中。
原本她是想在院子里走走的,不过昏睡了三天,她真的是高估了自己......腿脚根本都是软的,别说是走,就是站立一会儿都是头晕目眩。
她看了一眼站在她身侧的赵允煊,柔声道:“陛下,你帮我也折一支梅花过来可好?”
赵允煊自是应下。
阮觅怔怔地看着他大踏步往那梅林处过去,再看他伸手折梅,背影从容而又坚定,差点又落下泪来。
她想到的是,那幻梦中的赵允煊,他一世都手握着剑......如若她请他替她折一支梅花,想必他肯定也是肯的。
可是,再也没有机会了。
“觅觅。”
赵允煊回来,就看到了阮觅看着自己泪盈于睫的模样。
她一向明媚,就是那时定要离开他时,也是一脸的倔强和生气,绝不是像现在这般楚楚可怜的模样。
他伸手帮她抹了抹泪,道,“觅觅,我记得以前你跟我说过,当年之事,你怪我的,并不是我没有保护好你,而是怪我没有告诉你实情,跟我说,以后不管有什么事情,只要是关于你的,都希望我能告诉你。”
“现在,也是一样的。有什么事情,你告诉我,我们一起去解决,好吗?等你想说的时候再说。”
阮觅心神一震。
她伸手抱住他,道:“好。”
他拥住她。
两人无声的相拥,天地间寂静无声,唯有远处的枝条偶尔掉下雪来,传出轻微的“咔嚓”声。
“阿娘!”
静谧中,回廊处却突然传来了一声大叫。
两人转头,就看到一个小小的身影从回廊急急的冲了过来。
阮觅从赵允煊的怀中撤开身,伸手刚想接过飞冲过来的人影,一只手就横伸了过去拎住了他,将他的冲力给缓了缓,然后才让他扑到了阮觅身旁。
玄凌也没跟他父皇计较,对着阮觅就叫道,“阿娘,你真的醒过来了?也不枉我卖身给老和尚了。”
哈?
阮觅一呆,都顾不上说教一下他,这么大了怎么还冒冒失失的,道:“玄凌,你说什么?”
老和尚是谁?
什么叫卖身?
不会是要让儿子做和尚吧?!
玄凌抹了一把脸,道:“这几天你没醒,我很着急,我偷听到父皇说你是用了元陵老和尚的梅香才昏睡不醒的,便去找老和尚,老和尚说只要我答应他,以后能认真读书,将来勤勉政事,做个贤明的好皇帝,阿娘你就会醒来......”
阮觅:......
玄凌继续道,“明明是那个老和尚让你昏迷不醒的,还要跟我讲条件,可是阿娘你一直不醒,我没办法,只能着了老和尚的道,应了下来......老和尚真是奸猾。不过阿娘你醒过来就好了。”
阮觅看着玄凌一脸愤愤的样子,好一阵无语。
还真是委屈你了......她知道,这孩子跟他爹一样,好武恶文,或者喜欢些稀奇古怪的东西,让他什么认真读书,勤勉政事,可不是委屈他了吗?
可是......
阮觅又咳了一声,抬头看了一眼站在一旁面无表情的赵允煊,再看向玄凌,伸手帮他整了整衣裳,柔声道:“玄凌,这话以后在外面千万不要再说了......不是什么人都可以说将来要做皇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