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衡看着神情静谧的阮觅,想到外面的流言和风风雨雨,心里划过一丝疼痛。
他道:“觅觅,你知道我们福州府数代以来,沿海一带一直都受到倭寇和海贼不少的滋扰,商船在海上行走也屡受威胁,不知多少的百姓和商户深受其害,伤了性命。”
“福建督府的都督一直都想加强水师,奈何训练水师和改进战船都耗资巨大,且不是短时间就能见效之事,朝廷又受西边西域西越和北边北鹘的战乱困扰,国库空虚,是以这些年来都无甚进展。”
阮觅诧异,他为何会突然跟自己说起国事?
她侧头看他,等他后面的话。
果然他接下来就道,“这些年来,我暗中每年都有给福建督府捐赠数万两纹银资助水师,但那不过只是杯水车薪。前些时候,我来京城之前,福建都督和我谈过,他跟我商谈帮忙改造战船之事,原本我只是打算捐一些银钱,替他们寻一些造船师傅,但前些时日,我已经去信福州,准备将梁家的船行捐送给福建督府,成立福建的战船所。”
阮觅一惊。
梁家船行?
梁家之所以称之为海运世家,是数百年来都在海上讨生活。
他们不仅有商铺,有自己的瓷窑,蚕园织造园,还有自己的船行船队,甚至在海外之地都已经经营了数百年,就是她也不清楚梁家在海外到底有多少势力。
很多东西都可以取代,但梁家真正的根基却是在船行,梁家是以船行起家,手中握有最精湛的造船术,且最核心的技术一直都只在嫡系子弟手中,是以福州海运世家起起伏伏,这个姓倒下了,另一个姓起来了,但梁家却一直都在那里。
梁家亦有低谷之时,但只要人在,技术在,根基在,就还有起来的时候。
现在梁衡竟说要把梁家的船行捐送给福建督府?
梁衡看到阮觅惊讶又莫名的样子笑了一下。
船行不过就是一个壳子,真正的精核其实永远都是在于人,而且原来的船行捐送出去为福建战船所,梁家自己自然还会再起新的船行,这些自然都会跟朝廷谈好。
不过这些说来就话长,也不适合跟她继续说下去了。
他跟她说这些的目的也不是要跟她谈国事。
他温声道,“不过这些事情并非简单之事,而且之前我们梁家的船行主要是建造商船,要改建战船,这战船所初时的改造费用,还有后面运营费用,都定要耗费巨资,否则也不过是个空壳,这些都不是福建都督自己能决定的事,想来过些时日福建都督的折子就会上到朝廷了。”
阮觅怔怔地看着他。
漂亮的眼睛犹如黑夜中水洗过的星辰。
虽经过世事万千,但仍如初见时那般纯净清澈,或许是因为他说了让她意想不到的事,此刻眸中似乎多了些迷惘和不解,但也就是那么一点而已,却更添了让人惊心动魄的美丽。
这是他魂牵梦绕了多年之人。
是他看着长大,从蹒跚学步的小小女童,慢慢成长为明艳逼人的少女,他曾经想呵护一生之人。
这样一双眼睛,曾经伴随了他在漫漫大海中不知道多少个孤寂的日与夜,让他一边煎熬着,一边慰借着。
第19章 横醋起
梁衡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给狠狠蛰了一下,有些痒又有些痛。
他的手动了动,想要触碰一下那多少年只能在虚空中想象的那个身影,但最后却也只是捏了拳,微微抬起又放下。
他看着她,低声道,“觅觅,你一向聪颖,当知道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未有娶妻的缘故。我一向都不是求全,非最好就不可活的性子,只有在这一件事情上却不肯将就。”
你爱上一个人,看到了这世上最澄澈的眼睛,感受到了最深刻的心动,又如何还能再将就?
这些年来,他并不是刻意守着,也并非刻意等着......只是他再没有遇到过那样一个人,让他怦然心动,让他想要与之共度一生,会和她说上几句话心中便犹如满院的梨花瞬间绽放。
再没有。
梁衡说话之时一直在看着阮觅。
他看到她听到他的话眼中先是茫然,一些迷惘,然后是一点一点沉静下来,就那样静静听着他的诉说。
像是听着亲近的朋友的诉说,温柔沉静,甚至带着些许不易觉察的悲悯,但其中却并无丝毫欣喜,羞涩和......心动之色。
他的心又像是被什么蛰了一下。
那一刻他再次看清了,她不爱他。
他知道,纵使是他看着她长大,纵使两人曾有过那么多美好的过往,性情多么相投,兴趣爱好有多么相近,但他却不是那个会让她心跳加速,也不是那个会让她觉得世界更加明亮和美好,会为之倾心相付的那个人。
他的心里有一点点苦涩慢慢泛了开来。
不过他很快就将那抹苦涩压了下去。
这并没有什么。
她经历了那些,让她再轻易心动,本来就不太合理。
至少她不排斥他,甚至称得上信任他。
这就够了。
这世界上从来都不是只有一种模式的感情。
他温柔道,“觅觅,你不必觉得有压力,已经这么多年,我都已经习惯了......其实这些本来也和你无关。我只是想告诉你,只要你愿意,我们便可以先定下亲事。亲事定下之后,他人便再不能勉强你任何事,就算是西宁侯,也不能。”
阮觅听懂了他的意思。
他是说,他送了梁家船行给朝廷,自然不会是平白送的,或许朝廷还会有求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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