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收了我的礼物, 就没有退回来的道理。”他淡淡道,“怎么?好端端的, 为何要将匕首退回来?”
朱嫣侧目望向别处:“这匕首太过贵重, 我思来想去,还是不该放在我这。等五殿下日后娶了妻,自有合适的去处。”
李络轻笑一声, 道:“你希望我娶旁人为妻?”
朱嫣答:“五殿下这话好生奇怪。殿下娶谁为妻,岂是凭借我能置喙的?只是无论五殿下想娶谁, 那人总不归可能是我。”
李络道:“怎么, 莫非如今的我, 还是叫你瞧不上眼?非要做了太子,才算够格?”听话里语气, 还是揶揄的劲头更多。
“……也并非如此。”她低了头, 轻声道, “只是有许多从前的事儿, 是始终过不去的。我与五殿下,到底还是两路人,不适合凑在一道。”
“过去的事儿?”李络蹙眉,“你做福昌皇姐的伴读,多少得听她的话。过去那些小打小闹,我不放在心上, 你也不必计较。”
朱嫣微愣,心里有些苦涩。李络以为她说的是过去她跟随福昌殿下作威作福、欺凌于他的事儿。兴许,他还根本不知道纯嘉皇贵妃是怎么死的,也不知道朱家的富贵到底是如何保住的;更不知道,当年他冲进那场大火时,她其实也在,还义无反顾地逃走了。
她垂下头来,眼底有点润润酸酸的。她怕一会儿绷不住脸,当即叹了口气,道:“罢了。我便不多说了,匕首就搁在这儿,五殿下请自便。”她将清冰转交给身后的小太监,抬脚朝宫门走去,低声道,“此后,我们就是两路人了。”
最后这句话,说的淡然又轻飘飘的,像是独身一人在雪里走远了。李络看着她径自转身的背影,面色忽而有些不大好。
“等等。”李络的嗓音沉下来了,似乎含着一缕薄怒。
“五殿下还有何指教?”她侧身,淡着神色疏远地看着他。李络也在望她,清隽面孔上似覆了层寒霜,一眼望来叫人有些胆怯。朱嫣望见他的眼神,心底也有些退却,但她撑着不显波澜。
“此后是两路人?”他负手下了石阶,眉心轻结,嗤笑道,“你说这话是何意?莫非,你日后都不打算见我了?”
“我俩见面,这本就不合规矩。”朱嫣道。
李络的面色一凝,意识到这回她说的是真的了。她从前不过是嘴巴厉害,如今却真真正正地要与他两清了。
她曾愿意冒着危险自岐阳宫中传递消息给他,也愿孤身一人到斋宫为他通风报信。可今天,她却将清冰还了回来。
“嫣儿,这又是为什么?”他问,“好端端的,你总得给我个缘由。”
“没有为什么。不过是突然想通了,”她垂袖,轻挑一下眉,语气不疾不徐,“从前我对你殷勤,那是怕我嫁不了大殿下,想在你身上再找找机会。可如今你权势渐渐在手,我才惊觉你和大殿下本就是站在两头的。我既是大殿下的母家人,那就该远着你。这也不难理解吧?五殿下。”
她说这话时,心底似有根针落下来,扎得眉心都皱起来。但她知道,这样解释是最好的。
李络现在恐怕还不知道纯嘉皇贵妃死去的真相。等他知道了一切,再来恨她,恨整个朱家,那就迟了。倒不如现在就断了两清,好过以后再怀抱希望,纠缠不休。
她觉得自己的语气已经够冷淡、够疏远,可下一刻,李络却握紧了她的手腕,骤然扬了起来,在她耳旁低声质问:“若是我不肯收下这匕首呢?”
她有些诧异,抬头见到李络神色冰冷,眼底有寒冰似的决绝。
“你…不收?”她不由在心底暗骂他无耻。别人退回去东西,他还不收?
“我不会收回匕首的。我送出去的东西,没有拿回来的道理。”他的语气很刻板,有种别样的固执。
“……”朱嫣挣了挣,想要从他的掌心里抽出手来,可却怎么也挣不开,她才察觉原来李络的力气比她大这么多。她懊恼了,小声地怒道,“你松手!我还要嫁人的。你这样与我拉拉扯扯,被人瞧见了,我的名节怎么办?松手!”
她没有别的办法了。既然力气没他大,那只好这样说,指望着他赶紧放开。
“……嫁人?”他的声音更低了,隐隐的像是酝酿着风雨,“你还想嫁给谁?”
“这还用说么?”她嗤笑一声,趁着他愣怔的一瞬,猛然将手抽出来。她一边揉着被捏红的手,一边低声道,“我想嫁的人,从来都只有那么一个,那就是我表哥大殿下。我从前与你是亲近了些,那不过是怕表哥不要我,我再找个篮子兜着罢了。你在祭天大典上出尽风头,大殿下都被你比下去了。那可是我的表哥,我当然心底只念着他!”
她将声音放的满是奚落讥讽,甚是伤人,连她自个儿都觉得她坏透了。但她没法子,只能期盼李络快点收了匕首放她走,要不然,她不知道自己还会说出什么更伤人的话来。
“你说话还是和从前一个样子。”李络的嗓音落在她耳畔,有些冷凉,“稍不顺意,便把自己藏起来了,只拿着尖刺的那面对人。”
朱嫣愣了愣,轻咬唇角:“五殿下在说些什么,我可听不懂。我不过是实话实说,我想要嫁的人,一直是我表哥——”
话音未落,她的面庞便被勾起。视野上扬,瞧见李络熟悉的面容落近下来。
他做什么?
这惊疑的心思在朱嫣心里转了一圈,她便觉察到唇上传来轻而暖的一触。他竟半合着眼帘,在她嘴唇上落了一个清淡的吻。那双琥珀似的眼便紧紧地捱着她,冷冷的雾在里头流转着。
朱嫣登时僵住了。
等……
等等——
李络,她,你……
李络扬了一下食指,将她面庞托得更高了些。有什么东西试图撬开她微开的双唇,探入唇齿之后去,那是属于他的一部分。
朱嫣发起抖来,回过了神,重重将他推开了。
“李络——你不要脸!”尖尖的嗓音里带着些微的哭腔。
她气坏了,双肩抖得厉害,一个劲儿地拿袖子抆自己的嘴角,委屈的劲头从心底源源不断地涌上来。她确实是说了过分的话,可李络怎么能这样占她的便宜?
李络没防备,被她推的后退了几步。他站定后,掸了掸身上的浮尘,道:“你说的这句话,你早就骂过了。下回换句新的,我听腻了。”
朱嫣委屈的要命,更觉地李络不要脸了。她从未想过李络竟敢做这样的事情,竟敢这样大张旗鼓地占她的便宜!现下,她根本不敢抬眼去看他,脚步一个劲儿地朝后缩去,转身就想跑。
“别忘了把匕首拿走。”李络对着她的背影道,“你要是不收,那就再来一次。”
朱嫣吓得脚都忘记动了,生怕他真的再占自己的便宜,连忙手忙脚乱地从太监手里拿回了那把清冰,怒瞪了他一眼,道:“你给我记着了!”这才提了裙摆,匆匆出了长定宫。
“好,我记着。”李络不咸不淡地说。
朱嫣咬咬牙,将他抛在了自己后头。
宫道长长,朱墙殷红。她跑了一段路,脚累了,才慢慢地停下来挨着墙根走。一列宫女手捧布匹从她身旁过去了,细细的脚步声落在耳朵里,叫人心烦。
可恶。可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