谨姑姑无奈道:“好吧。”
于是,朱嫣便继续立在贤育堂的门前。
她身侧的宫女被日头晒的有些困顿,头止不住地一点一点。朱嫣瞥了她一眼,脚步略略朝窗口凑近了一些,侧耳听向堂内。
“阿谨,你说……”
极其微弱的、属于皇后的声音,自窗后传来,依稀朦胧。
过了大半个时辰,朱嫣才从贤育堂前离开了,回了自己的玉粹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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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一日日地过去了,秋意渐浓,酷热总算从京城褪去,枝头的叶瓣儿有了第一缕金黄。京城的秋少阴雨,多昼晴。祭天大典这日,亦是晴空一片,万里无云。
一大早,岐阳宫内便是一阵紧锣密鼓的忙碌。每逢宫宴典礼,这里总是同样一副急而有序的模样。
赏瑞堂中,两位宫女正在为福昌公主穿戴礼服头冠。福昌公主平日素爱华服美饰,总是金玉环身、堆锦砌绣;但这典礼的服制与平日所穿又有所不同,讲求规章,因此非但无金银之色,反倒俱是沉沉的石青色,上缀金线朱纬,看起来极是庄重老成。
“这么老气的颜色,我穿上了,岂不得老十岁整?”隔着晶莹珠帘,福昌张着双臂,任由采芝为她理平褶皱,又去梳理冠上垂落的石青绦带。
“老什么?殿下瞧着青春正盛呢。”采芝笑说,“这石青之色,可并非宫里的每一个主子都有的穿。正是因为您尊贵,才能着石青色呢。”
采芝虽这么讨好着说,但福昌公主还是一副厌弃的样子。
恰在此时,两位伴读进来请安了。朱嫣与秦元君都只是大臣之女,本无资格列于席上;倒是她们各自的母亲,都是有品级的命妇,皆要跟随丈夫一道列在天庙之下。但因福昌之故,她们得跟在公主身侧伺候。
“给殿下请安。”
“起来吧。”
“殿下,”朱嫣起了身,笑眯眯道,“听闻齐小公子今日站的位置,就在齐院士后头呢。”
听闻心上人的消息,福昌公主的眼睛顿时一亮,嘴角情不自禁地上扬。她偷声笑道:“等祭天大典罢了,让他多留一阵子,我有话要与他说。”
采芝听了,有些焦急,一个劲儿地给朱嫣打眼色: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儿!祭天大典上人员繁杂,若是叫旁人瞧见福昌公主抓着外男不放,那整个岐阳宫的脸面便都要贴进地里去了!
朱嫣笑了笑,道:“殿下,嫣儿倒是可以将此事告知齐小公子。只是,娘娘那儿若是问起嫣儿去了何处,恐怕不好交代。”
“这你放心,”福昌自满道,“我替你瞒着这事,就算母后问起来,也绝不知道你不在了。”
朱嫣笑答:“那嫣儿一定将话带到。”
秦元君立在一旁,见朱嫣又抢了差事,颇有不满,小声道:“殿下,朱二小姐上回便没能请到齐小公子;若不然,还是由元君去做此事吧!”
谁知福昌公主却只是瞪了她一眼,不耐烦道:“你?笨手笨脚的,能做什么!”
被呵斥一声后,秦元君只好不甘地低下了头。
她的心底,颇有些不满:先前福昌公主想约齐小公子去梅园,朱嫣失手了,最终还是她当真将齐小公子请出来了。怎么到如今,殿下还觉得她笨手笨脚呢?这可真是太不公了!
她咬着唇角站在珠帘外头,恨恨用余光瞥了一眼朱嫣;不过朱嫣倒是浑然不在意的样子。
未几时,谨姑姑便来请福昌公主出门了。岐阳宫的两位主子皆穿戴好了礼服,相继上了銮舆,领着太监宫婢,朝天庙浩浩荡荡而去了。
天庙临着皇宫,亦为前朝所建,为李氏皇族祭祀列祖列宗、寰宇诸神之所,亦是祈求五谷丰登、风调雨顺之地。祭天之日,群臣百官列于九层玉坛之上,京中百姓也会纷涌而至,叩谢天恩。
朱嫣随着福昌公主,上了天庙东侧的丹朱楼。放眼望去,便见得九进九门的天庙立于秋日寰宇之下,巍峨耸立,叫人心生敬畏;琉璃绿瓦焜焜煌煌,灿若流辉。玉坛之下,是羽卫森严,午阶生光。又见三殿徐敞,五门渐开,群臣百官正拾阶而上,人如一只只蚂蚁,小而漆黑,个个都瞧不清脸。
丹朱楼上的风吹得朱嫣微微眯起了眼,她将视野掠过那些芝麻粒大小的臣官们,逡巡搜着自己的父亲兄长。还未等她瞧见自己的家人位列何处,福昌公主的催促声便传来了:“嫣儿,还不快趁现在去?一会儿,可就和齐知扬说不上话了!”
朱嫣回过神,瞧见福昌公主给自己使了个眼色。
朱嫣小声道:“那娘娘那儿……”
“我便说你身子不适,叫采芝陪你去找大夫了。”福昌公主飞快道,“但你得在祭礼开始之前回来,在母后跟前露个面。”
“嫣儿明白。”朱嫣低身一礼,提了裙摆,转身下了丹朱楼的台阶。
待她下了丹朱楼,却并未去寻齐家的小公子,而是转身便朝祭祀者所栖的斋宫行去。天庙上人潮涌涌,无人注意到一名大臣之女匆匆行过此处。
斋宫临近天庙,被一片碧绿的梧桐林所环绕,外拱圆墙,内修方殿,乃祭祀者在礼开前休息更衣之所,守备森严,由手持枪矛的锁甲羽卫把守去路。
此时此刻,斋宫前栽满高树的白玉长阶上,出现了朱嫣的人影。
“来者何人?”羽卫凝神,立时将她拦住,“斋宫要地,若无陛下谕旨,不可踏入!”
朱嫣见得此情此景,知悉自己是绝对闯不进去的。于是,她深呼一口气,朝着前方喊道:“李—络!李络!”
她的声音尖尖细细的,将羽卫们都吓了一跳。
“大、大胆!”拦住她的羽卫面色一变,“直呼五殿下名讳,这可是大不敬!”
谁知,面前这美艳的少女非但没有被他的威胁所吓到,反而愈发放肆了:“厚—脸皮——”
听到她的称呼,诸羽卫纷纷吓得面色发青,手忙脚乱地上来束住她的四肢,又想叫她闭嘴。
“好大的胆子!竟敢冒犯五殿下!你是何人?此乃不敬皇室之罪!”
“五殿下定会将你投入牢狱之中!”
“不得冒犯五殿下!”
一忽儿的功夫,他们便将朱嫣的双手反绑了起来。可饶是如此,几名羽卫依旧面色发白,心有余悸——面前这少女如此冒犯五殿下,若是五殿下生了气,要判他们一个失职,这里的所有人便全都要丢了饭碗!若是倒霉些,恐怕性命也不保!
可朱嫣却仍不安分,又张开了口。眼看着她又要喊出那句“厚脸皮”,几名羽卫险些跪下来喊姑奶奶。
别喊了!别喊了!你是有几个脑袋够砍,还是有几条命能塞给阎王?竟如此不怕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