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固嗤笑一声,步近了她,问道:“这事儿也不急罢?这宴会无聊得紧,左右不过几个女人扯嘴皮子。嫣妹妹倒不如留下来,与我多说两句话。”
朱嫣又退一步,道:“二殿下,您别忘了,裕贵妃也是皇后娘娘的座上宾之一。若说这宴会只是女人扯嘴皮子,让裕娘娘听见了,岂不伤心?”
李固却不以为意,刷的一合折扇,拍了拍掌心,冷眼道:“先前你与福昌在说些什么话?竟惹的我四妹妹不高兴了,特地叫我过来给她出出气。”
朱嫣笑道:“我与福昌殿下不过是在商讨如何招待客人罢了,若是四殿下听错了,那也没法子。”
李固又嗤笑:“你当我是傻子?福昌能这么老实?我看你就是不知道痛!”罢了,他竟然轻浮地将合拢的折扇伸过来,试图挑起她的下巴,“啧啧,让我瞧瞧,这么漂亮的一张脸儿……大皇兄娶不到你,真是他没有福气了!”
朱嫣的眉心一皱,手飞快地拍开了他的折扇:“请二殿下慎言。”
她的劲头有点大,李固的折扇险些脱手飞出去了。他握紧了折扇,有些不高兴,冷笑一声,道:“怎么?你嫁不成大皇兄,就把气头撒在我身上?”顿一顿,他更讥讽地笑道,“要我说,你倒不如跟了我,怎么着都能做个侧妃了!你虽嘴巴说话难听,但这张脸瞧着还是不错的——”
“二皇兄,宴会早已开始,你在这儿做什么?”
就在此时,李固的话被一道清泉似的嗓音打断了。
李固轻怔,侧头一望,顿时暗恼起来:“哟,瘸子不瘸了,也出来透风了?”
岐阳宫门前,李络正跨过门槛,朝着转廊上来。他淡着面色,一双眼如含山雪,朝李固逼视而来。虽同为皇子,但他比李固高一些,竟叫李固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从前李络一直坐在轮椅上,他竟从不察觉李络是如此高大的人。
李固见李络步步行来,脸上强笑一番,道:“没想到啊没想到,五皇弟,你如今倒真是能走能跑,和过去大不同了。但就算你现在双腿好了,你也不过是个宫女儿生的皇子,能翻到哪里去?既然你生母那样卑贱,你就别指望能在我面前抬头!”
像是为了应证自己毫不在乎李络似的,李固自顾自地扭头,用手去搭朱嫣的脸庞,轻飘飘地说起浮气之语:“怎么样?嫣妹妹,你考虑一番?大皇兄嫁不成了,但你也能嫁我——”
“啪”的一声响,李固的手腕被人牢牢制住了。
李固皱眉,试着挣了一阵,那只钳制住他的大手却是巍然不动。李固羞恼地抬起头,却看到李络面无表情地站在他身侧,淡淡道:“岐阳宫中,不可放肆。”
李络的眼神光落下来,便如一阵寒冬的雪,叫人冷至了骨子里。
第42章 织女
无论怎么使劲, 李固都挣不脱李络的钳制,反而将手腕磨的通红。一股恼意涌上来, 李固怒道:“五皇弟, 你我乃是兄弟,你却敢对兄长如此无礼, 你信不信我禀报与父皇?”
李络挑眉, 淡然地问:“若要禀报父皇,二皇兄又当怎么说?说你在岐阳宫中调戏公主伴读不成,被我制止, 恼羞成怒?”
“你!”
李络的话一点儿都不客气,半点颜面都没给李固留。李固气的脸色发青, 当即恶狠狠地咬牙道:“我不过是与朱嫣这臭丫头说了几句话, 我乃堂堂皇子, 她不过是个伴读,这算什么大事?值得你这样大惊小怪的!反倒是你, 五皇弟, 你以下犯上, 对兄长无礼!叫父皇知晓了, 定会重重罚你!”
李固不过是虚张声势,谁都看得出来。朱嫣在旁掩唇一笑,飘然道:“五殿下对二殿下无礼?我怎么没瞧着?我只瞧见了五殿下与二殿下情如一体,手足情深,正在这儿亲亲切切地闲聊呢。”
李络道:“朱二小姐都这么说了,她可是实打实的人证。二皇兄, 你若不服,咱们便到父皇跟前去?”
李固听了,更是气的面庞扭曲。
朱嫣的意思很明白,真闹到了父皇跟前,她只会替李络说话,而不会做自己的人证。如她这样在岐阳宫待久了的人精,张口颠倒黑白不要太容易。他们岐阳宫的人个个都是如此,说出来的句句都是谎言!
“臭丫头,算你毒,”李固眯了眯眼,道,“这回,我就放过你们两个,不同你们一般计较!”
李络轻笑一声,这才将手松开了。
李固狠狠地收回手,却见得衣袖下的皮肤已被钳出了一圈通红。这般力道,绝不是一般人可以有的;想起从前李络总是一副病歪歪的药罐子模样,李固心底一片恼火,低声嘲讽道:“五皇弟有这般力气,从前却不见得使出来。看来你还是个聪明人,知晓何谓韬光养晦呢。也不知一个宫女生的贱种,有什么可韬光养晦的?”
李络负手,道:“二皇兄此言差矣,我从前是当真身子不好,这才终日里坐在轮椅上的。你若不信,大可问问太医院的博太医。”
李固冷哼一声,一边揉着手,目光转向朱嫣,又嘲她:“瞧你忙着替五皇弟解围的样子,你莫非是瞧上这个宫女儿生的玩意了?你好歹也是堂堂朱家的嫡女,怎么与这种东西混在一道?”
朱嫣翩然一笑,道:“五殿下身上可有陛下一半的血脉。二殿下,你口口声声说五殿下是‘这种东西’,岂不是说陛下的血脉在你跟前算不得高贵?这可当真是……啧啧。”
这顶帽子可了不得,往小里说是大不敬,往大里说就是谋逆造反;李固面色微白,怒道:“我可没这么说,你这臭丫头少给我胡言乱语!”罢了,便甩了袖口,自顾自朝庭院里头走去了。
李固的背影,消失在转廊深处。朱嫣看着他狼狈离去的样子,不由轻笑出了声。等笑够了,才转身来瞧面前的人。李络着一袭青松色卷云纹长袍,腰束赤带,玉冠博带,眉眼中透着冰雪似的清隽之气。她看着他,便觉得可惜:这样好看的人,怎么在长定宫里蹉跎到如今才重见天日了呢?就像是长定宫里的那棵老桃树,本来好端端那么多枝丫,但偏偏枯死了十多年,今年入夏了才重新抽芽,多可惜呀。
“五殿下,你瞧你,又犯傻了。”她对李络有些不客气,“二殿下可是裕贵妃的心头肉,裕贵妃什么脾性,你总该清楚吧?得罪了他们母子俩,你在这宫里头吃不了兜着走。”
李络道:“那你也得罪了二殿下,难道你就不怕?”
“我…我怕什么呀。”朱嫣侧过身,盯着脚底下一丛探进转廊里来的木槿,那木槿柔柔弱弱,一片羞涩的粉,生在香樟木的红漆栏杆下头,也不见得有人去摘。她道:“我可是岐阳宫的人,是福昌殿下的伴读,皇后娘娘的侄女儿。就算裕贵妃想磋磨我,也得掂量掂量岐阳宫的分量呢。”
李络的唇角慢慢一扬:“可我听说,父皇把你与大皇兄的婚事打回来了。你日后还会留在岐阳宫?”
朱嫣一凛,心里暗道一声烦。这事儿怎么叫李络知道了?现在他一准在心底笑她呢——她一直嚷着喊着,说“只嫁给京中数一数二的男人”,结果皇帝根本不打算考虑她和大皇子的婚事。这岂不是让她的脸蛋被打的啪啪响?
“也不过是…眼下这么说而已,来日方长,”朱嫣硬着头皮,声音渐低,“大殿下说了,还会去御前求一求呢。”
李络闻言,笑了一声:“他去父皇跟前求?让他尽管去求。”
朱嫣听李络说话的口气,不禁怀疑地看了他一眼——李络怎么一副笃定大殿下会铩羽而归的表情?瞧瞧他那唇边淡淡的笑、那微挑的眉头,都透着一股子轻蔑。
“陛下没准儿会不会松口呢……”朱嫣慢慢说着,眼光往夜色里一瞟,“总之,这和五殿下您可没什么关系。”
“哦?”李络听了,斜睨着她,道,“如何没关系?父皇前些时日还问过我可有成家的意愿。如今宫里头人都知道,我是个宫女生的皇子,那能由着我选的姑娘家,自然也就少了。哦,对了,前些时日,有个姜姓小姐入了宫来,父皇似乎还觉得她挺合适……”
朱嫣一听,急急扭过了头,问道:“是不是宜贵人的妹妹?姜家的三小姐?”她从琴儿口中听到过一回这个名字,没想到李络也当真记得她!
李络目光一斜,道:“似乎,是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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