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时,黄嬷嬷的额头挂满了豆大的汗水,说话也不利索了。
朱嫣叹了口气,说:“瞧你这脚,怕是没法走路了。你把药给我,我让宫女拿给五殿下。”
黄嬷嬷一听,立即摇头,道:“不敢劳烦嫣小姐,不敢劳烦嫣小姐。”
朱嫣听了,暗暗好笑:“怎么,怕我下毒啊?这马球会是我操持的,要是出了什么事,十个脑袋都不够我砍的。”
若是五殿下没能及时喝上药,出了什么岔子,那才叫倒霉呢。
顿一顿,朱嫣道:“这样吧,我去找个人来,背着你一道回去。如此一来,你总放心了吧?”
黄嬷嬷本还想拒绝,可她只要动弹一下,脚踝便钻心似地疼。眼下这阵仗,怕是根本回不去了。她枯瘦的面庞露出一阵挣扎之色,好半晌才道:“那,那就劳烦嫣小姐了。”
朱嫣左右张望一阵,拦住了个过路的太监。
等太监吃力地背起了黄嬷嬷,朱嫣便想管自己离去了。可目光一转,她忽然瞥见地上那支碎掉的玉簪。
这簪子虽款式常见,但用料却是好玉。她摸了摸空空如也的鬓发,有些微微的肉疼,还有些赌气似的不高兴。
“黄嬷嬷,”她改了主意,撇嘴说,“我跟你一起回去——你撞断了我的发簪,五殿下这个做主子的,多少得赔我一支新的。”
第18章 杨树
小太监背着黄嬷嬷,穿过了一径柳树,朝着宝津楼外的杨树林边走去。
朱嫣跟在黄嬷嬷身后,脚步走的慢慢,心里小声地嘀咕着什么。
这黄嬷嬷总是一副蠢蠢笨笨的样子,每次出现,不是在惹麻烦,就是在招人烦。她这样的宫人,竟能好端端地在宫里熬到这把年纪,当真算是命好了。
也只有李络这样的主子,手下无人可使,才会容她到现在吧。
不过,在长定宫伺候,还不如那些刚进宫一二年的新人。兴许便是因为黄嬷嬷蠢钝,这才被发落至长定宫里。但凡是聪明点的,谁愿意抱着那死气沉沉的长定宫不放呢?
她在心底念叨,嘴上却不言不语。循着小径走了一阵,朱嫣便瞧见李络的轮椅停在曲花通幽之处。
垂杨葱茏,苍翠欲滴;绿枝沉沉之下,少年未束冠带,着一身半旧衣袍,人懒散地倚坐;膝上一本书,只用拇指搭着,一样的泛黄发旧。兴许是因他太久不动,肩上竟停了只春雀儿,那毛绒绒的脑袋巍巍一转,好似也在看他手中书似的。
待听得旁人的脚步声,那只春雀便呼啦振翅,瞬时飞了个无影无踪。
“五殿下好兴致。”朱嫣朝他屈身行个礼,“旁人都在宝津楼上看马球,五殿下却一个人跑来这里忙里偷闲。”
今日来的男子,哪一个不是博冠玉带,锦衣华服?也只有李络,分毫不作打扮,甚至还散了发,似乎根本不打算出现在人前。
李络没有抬头,低声道:“既无人欢迎我,又何必去讨人嫌。”
语气漠然,似一片无波古井。
黄嬷嬷从小太监的背上爬下来,深一脚浅一脚地将手中的小布袋提到了李络面前,道:“殿下,奴婢将药给取来了,还热着呢。”
李络略略颔首,依旧在看手中的书。黄嬷嬷也不急,捧着药安安静静退到一旁。
一会儿,见朱嫣不走,李络便问:“朱二小姐特地寻来,有何见教?”
朱嫣摊开掌心,露出那摔断成几截的玉簪:“你的宫人撞倒了我,害我坏了一支玉簪。你这个做主子的,多少得赔我一支新的吧?”
闻言,李络终于抬起了头。
他触目所及,是朱嫣略有赌气的神色。
少女着一袭雪青色骑装,袖边用银丝线绣一枝茱萸,秀美而静雅。春光正好,恰如金丝裁剪,道道偎入杨柳飞花中。她站在这片烂漫暮春里,愈显得眉目鲜活又动人。
“嬷嬷,是你撞倒的朱二小姐?”李络侧头,问身后的黄嬷嬷。
“殿下…是,是奴婢……撞了嫣小姐。”黄嬷嬷的老脸涨得通红,看向朱嫣的眼里满是恳求,“还请嫣小姐大人有大量,只罚奴婢便是。”
朱嫣挑眉,对李络说:“你看,确实是你的宫人撞断了我的簪子。五殿下要怎么赔?”
她那双黑白分明的眼里,似乎写着点儿得意。像是好不容易逮着了仇家的小辫子,正使劲地钻着痛处。
这一点脾气,倒是与福昌公主如出一辙。
李络的目光微晃,他侧开视线,道:“我没什么可以赔你的。你将发簪给我罢,我替你修补一番,算作补偿。”
朱嫣慢笑一声,道:“断簪再如何修补,也不及原貌。殿下还是老老实实赔我一支新发簪为好。”
李络默然片刻。
他是真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抵得过朱嫣一支玉簪的价值。除非,将母妃留下的遗物拿出来。可那又如何可能呢?
他微蹙眉心,道:“我无长物相赔,只能修补发簪代为赔罪。若是修补得当,旧簪如新也是常有的。”
“我不要。”朱嫣很固执地说,“我就要新的。”
李络的面色有些微的不好。
他隐约看出来了,朱嫣是又在想法子刁难他了。
兴许,见到他露出不快之色,她心底就会高兴吧。
“我只修补。”李络的语气冷淡了些,“你修不修?若是不修,便算了。”
朱嫣见李络的眼眸似有烦色,心底微微一跳。
</div>
</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