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袋低伏在地上,趁着天黑的遮掩,高海的余光却往石桌那处撇去,想瞧瞧那位爷的反应。
眼前两道人影接连走过,带来一阵寒风,此时高海却一点儿没觉得冷,心脏砰砰直跳,额头上一滴豆大的汗珠往下滴落。
没有叫起,高海只得继续跪着,看不到身后的画面。没一会儿,耳边便听到了那位爷不卑不亢的声音。
“臣,见过太子殿下。”
太子陆靖宇站在原地,上下打量着眼前的人,面色着实算不上好看。
今年二月和五月,接连传来西边两个关口小捷的喜讯。等到了十月,让圣上更为龙颜大悦的是,嵩华山上的那帮土匪终于被一窝端起。
嵩华山丛林茂密,崇山峻岭,易守难攻,山上的土匪起初只是前些年江头州涝灾无家可归的难民,不成气候。
随后那帮土匪暗地里招兵买马渐渐壮大,又充分利用了天险优势伏设陷阱,等两年前官府注意到后再派兵攻打,早已不是对手,次次折损严重,乃圣上心头的一根刺。
而此时跪在眼前行礼之人,便是将父皇心头的那根刺拔去之人,不仅如此,前边两次关口小捷,此人虽不是主帅,却皆立下了不小的功劳。
这样的人,原本太子该极力拉拢,收为己用才是,可是却让太子对其心生恐惧。
二殿下与圣上长得极像,头一次见到这张与二殿下如出一辙的脸时,太子心里便隐隐不安,有了猜测。
等后来知道父皇好几次私底下宣此人入宫作伴,心里的猜测几乎已经没了丝毫意义。
圣上子嗣不丰,而立之年才生下了如今太子,算是第一个养活成人的孩子。到如今也就二子一女,再加上如今惜嫔腹中的那个胎儿,也数不满一手。
当年先帝立太子时,不看好这个样样拔尖的儿子,便是因着当年圣上成亲多年,妻妾无一人有所出。
如今圣上虽成功登上帝位,可于子嗣上却依旧耿耿于怀,因此太子才会如此在意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席骏铮。
不管此人是何身世,只要是父皇的种,父皇便能视若珍宝。
更何况此人一回京便如此耀眼,再想起这两年父皇对自己愈发不满,令太子不得不多想。
一个二皇子就够他头疼的,再来一个私生子,太子哪里还能安坐于室。
太子不说话,席骏铮便维持着行礼的姿势,可那直挺如松的背脊与凛然的气势,仿佛并未在行礼,反而是位居高位之上,鹤立鸡群,衬得太子反倒像是那个陪衬的。
太子紧了紧手中拳头,想起出来前母后的嘱咐,这才不甘不愿咬牙叫起。
“起来吧。”
“臣遵旨。”席骏铮敏捷地站起身,一下子便比太子高出半个头来。
太子自出生起便羸弱,好汤好药保下了,却仍旧有些顽疾,哪里能及得上席骏铮,此时气势愈发不足,心中也越发窝火。
“你不去朝干殿中,一个人来这里作甚?”
看了眼石桌上红泥小炉上头温着的酒,太子眼底有些奚笑之意。
父皇的骨血又如何,没有认祖归宗,不过是个失了势的肃国公府庶子,谁会将他放在眼里?
反倒是顶着这张脸出现在众人眼前,引起众人猜忌,给父皇与肃国公府难堪,里外不是人。
这不,一个人躲犄角旮旯窝里喝酒来了!母后说得没错,现在最重要的,便是不能让他有机会认祖归宗。
“回殿下,臣在喝酒。”
“也是,在此处喝酒,是要比在朝干殿中喝酒来得自在许多。你既如此喜爱过自在的日子,不如回边关,无拘无束,不是更自在?”
太子试图游说席骏铮回边关,在他还未与父皇培养出深厚感情前就调虎离山,到时边关各种意外多得是,生死谁能意料到。
“臣才刚回京城,并不急在一时。”席骏铮拒绝地直接,见太子脸色霎黑,便在他发怒前接着道,“据臣所知,太子身边能人并不多。太子觉得我如何?”
闻言太子猛地后退一步,盯着席骏铮的脸惊诧不已,一时不知这话是否可信。
“你……你这是要投诚?”说完太子咽了咽口中的唾液,心中徘徊不定。
“是。”掷地有声的一个字,在夜空中传得悠远,配上朝干殿中的袅袅丝音,倒是愈加铿锵有力。
听着耳边自己的回音,席骏铮眸中染上一丝笑意,脸上却依旧严肃刻板,令人看不出他的心思。
“当真?”太子面上露出些惊喜之色,却依旧带着质疑,“你说说为何想要找我投诚?”
“太子乃继承大统之人,圣上年事已高,臣自然要趁早为自己找好出路。此时太子身边心腹人手不足,比起锦上添花,臣更愿意做那雪中送碳之人,太子到时继承大统,自然也不会忘了臣。”
席骏铮一番话说得平静,仿佛只是在说今日天气如何,可一旁太子却听得热血沸腾。
前头的帝王皆不长寿,从未有过能活过不惑之年的,偏父皇命好,没两年便要步入花甲之年,身体却依然健康,让太子急在心中,却往外说不得。
此时席骏铮之言,正好说中了他的心思。
不过太子好歹神志还清醒,立马板起脸来训斥他。
“大胆!如此胡言乱语,是想要脑袋落地吗?”
“臣不敢,这里就太子与我二人,再无其他人,太子无需如此紧张。若是一时难以抉择,尽可以回去慢慢思量,不急在一时,反正臣就在京城之中,并不会往其他地方去。”
末了,席骏铮一顿,然后接着道,“毕竟,纳入囊中成为自己人,还是多一个敌人,太子定会做出最适合的选择。”
太子闻言脸色大变,眼中满是惊恐。
是啊,自己不收,人家可不止自己一个可以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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