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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朝中果然传出议论声,听说大理寺已查证了凶手确系晋王李治指使,朝堂顿时炸了锅。很快便有朝臣上疏请求严惩,这一次上疏的声势浩大无比,不仅数十名御史同声上疏,就连三省六部的官员也纷纷表示刺杀臣子之风旷古未闻,此风绝不可长,应当严惩晋王,以为诸皇子效尤。
李世民端坐殿上,看着群臣义愤填膺异口同声,心中不由悲凉万分。
李承干谋反,诸皇子品行不佳,常有扰民欺民之举,现在自己最疼爱的晋王居然指使刺杀朝臣,这一刻,李世民忽然觉得自己这个父亲做得好失败。
可是,到底为什么失败?
作为父亲,尤其是天底下最有权势的父亲,他能给所有皇子公主世上一切最好的东西,出则扈从如云,入则锦衣玉食,不仅是物质,精神品德上他也从来未曾松懈,宫学里的师傅皆是士林中最负声望的当世鸿儒如房玄龄,孔颖达等,给予他们最全面同时也是最严厉的教育。
十多年过去,为何这些渐渐成长起来的皇子没有一个争气的,就连他最疼爱的晋王李治如今都敢刺杀朝臣了,自己这个父亲当得失败,可是,到底什么地方做错了,李世民自己也不明白。
看着下面的朝臣吵吵嚷嚷,一副誓不罢休的模样,李世民心中涌起一股深深的疲惫和悲凉,脸色不知不觉也沉了下来。
朝臣们自然都是有眼力的,见李世民龙颜即将变色,众臣不约而同地闭上了嘴,垂头静立不语,几乎一瞬间,大殿内便寂静得落针可闻。
沉默许久,李世民满脸疲态地道:“朕教子无方,是朕的错,至于处置,便不劳众卿挂怀了,晋王治昨夜主动请求宗正寺圈禁,今日一早便已入了宗正寺了……”
群臣愕然,面面相觑,神情复杂地摇头,然后纷纷轻不可闻地一叹。
多好的孩子啊,当初几乎是大家看着长大的,粉雕玉琢的分外讨人喜欢,为何偏偏卷入了这桩命案中?
满殿寂静中,一名朝臣忽然站出来道:“陛下,律法之立,当一视同仁,秦时卫鞅公立新法,太子犯法亦罪之,太子,君嗣也,不可施刑,遂刑其傅,黥其师,秦人方趋其令,今日皇子犯法,岂止圈禁哉?臣以为……”
李世民越听越不舒服,待这位朝臣说完大半时,他已勃然变色,没等这人说完,李世民愤然打断了他,怒道:“尔欲置吾儿于死地乎?”
说话的朝臣一凛,没敢抬头,但也听出了李世民语气里的凛冽杀机,急忙住嘴不语,垂头讷讷退下。
朝臣人群中,长孙无忌的目光飞快一扫,与那位朝臣目光相碰,长孙无忌朝他扔了一记凶恶的眼神,朝臣愈发失色,一脸惶然地退下。
满殿寂静之中,李世民忽然起身,狠狠一拂袍袖,恶狠狠扫视群臣一眼,怒道:“退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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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治被圈禁的消息传到太平村时,已经是当日傍晚时分。
李素正搀着许明珠的胳膊,陪她在村子里散步。
一步一顿,一步一顿,活像戏台上的丑角官员,这哪里是散步,分明是作妖。
耐着性子陪她走了小半个时辰后,李素终于忍不住了。
他很乐意陪伴,但他有点介意村民们投来的怪异目光,好像看着两个疯子在招摇过市,后面还跟着一大群神情紧张的部曲……
“夫人,差不多作够了,……咳,差不多走够了,咱们回府歇息吧?”李素努力挤出笑脸道。
许明珠可怜兮兮朝他眨眼,纤手一扬,指着远处一座距离大约数十里的大山,软软糯糯地道:“妾身今日精神头不错,想走到那里再回转……”
李素眼皮一跳,急忙道:“取经路途迢迢,悟空,且收了神通,明日再与为师上路吧……”
许明珠噗嗤一笑,接着垂下头,她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妾身生平第一遭,更何况……嫁给夫君这几年总不见肚子有动静,如今终于怀上了,妾身……心里畅快,总想让村里的乡亲们也高兴高兴……”
李素叹道:“你这哪是让乡亲们高兴,明明是扰民,没见咱们这附近万径人踪灭吗?你一露面乡亲们都不敢出门了,全躲在家里等蝗虫过境。”
许明珠捶了他一记,嗔道:“夫君说得这么难听作甚?妾身不过耍几天性子罢了……”
委屈地瘪了瘪嘴,许明珠低声道:“妾身提心吊胆了几年,夫君就不准妾身扬眉吐气一回么?”
理由很强大,李素竟无言以对,只好叹气道:“好吧,为夫准你满村招摇过市,挺着肚子纵横太平村,毕竟我孩子在你肚里当人质,你高兴就好……”
许明珠轻笑,脚步轻盈地走了片刻,终于觉得尽兴了,于是夫妻二人和众部曲打道回府。
前后部曲离二人比较远,许明珠环顾一圈,靠近了李素,压低声音道:“夫君还没跟公主殿下……那个吗?”
李素愕然:“‘那个’是哪个?”
“哎呀!”许明珠捶了他一下,薄怒道:“夫君装什么糊涂!”
李素懂了,哦了一声,道:“夫人有身孕,为夫必须照顾你的心情,说吧,你喜欢什么答案?”
许明珠瞪他一眼,哼道:“夫君纵然不说,妾身也知道的,别忘了,公主殿下和妾身的交情也不浅。”
李素白了她一眼:“知道你还问。”
许明珠掩嘴一笑,道:“公主都跟妾身说了,当面承认她得知妾身有身孕时,心里有些嫉妒的,所以对夫君发了小脾气,火气发过后,她向妾身赔了礼……”
李素好奇道:“东阳她……居然当面承认嫉妒你?”
许明珠点头,悠然叹道:“妾身也是女人,所以尤其清楚,让一个女人在另一个女人面前承认自己嫉妒她,这句话说出口多么艰难,由此也知道公主殿下胸襟何等宽广,何等磊落坦然,只论这一点,妾身比不上她,由衷的佩服她,也更觉得此人可交心交命,夫君当年倒是好眼光,这样的女子,值得夫君一生呵护宠爱……”
见许明珠表情并无异色,李素知道她说的话发自内心,心中顿时有些感动,情不自禁地搂住了她的肩,笑道:“你也不差,你和她都值得我一生呵护宠爱,不分彼此。”
许明珠看了他一眼,随即迅速垂下头,俏脸泛起两团红晕,低声道:“妾身有身孕,这些日子怕是不能……侍奉夫君了,妾身听母亲说,男人久不……久不行事,恐会上火伤身,上次公主殿下只是偶发心火,如今气头也过了,夫君若再去见她,她……定然不会拒绝的。”
当着自己婆姨的面谈论与另外一个女人什么时候圆房,李素实在很不习惯,突然觉得自己很禽兽很渣男,被雷劈九次都不冤枉的那种渣男……
尴尬半晌,李素摸着鼻子干笑:“过阵子再说吧,现在伺候夫人最重要。”
许明珠却根本不介意,嫁进李家之前她便知道李素和东阳的传闻了,刚开始心里确实有些吃味,有些嫉妒,忍不住存了几分与东阳较劲的心思。如今已过了这些年,尤其是自己肚里怀了李素的孩子,埋藏在心底深处时隐时现的危机感骤然释去,还有什么想不开呢?
“妾身都不介意了,夫君还犹豫什么?妾身眼里的夫君顶天立地,杀伐果断,为何遇到这件事便犹豫迟疑,踟蹰不前了?”
李素眨眼:“你真不介意?”
许明珠笑了笑,笑容里掺了几分微妙的傲然:“夫妻这些年,妾身对夫君还是很了解的,夫君是个踏实过日子的人,风月阳春偶喜之,终究还是避不开汤饭羹茶,它们,才叫作‘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