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杰拜完后径自起身,又朝李素长长一揖:“原本大恩不该言谢,可如今的侯家,除了拜谢,再无长物可报,若我父亲时运转济,能够等到赦令归京,侯家定有厚报。”
李素笑道:“那是将来的事了,侯贤弟放心,侯大将军定有转运的一天。”
侯杰苦笑不已,谁都知道侯君集事涉谋反,就算皇帝开恩大赦天下,赦谁也不可能赦他,大逆之罪,永无出头之日了,所以李素的话听在侯杰耳中,只当是一句毫无意义的安慰话罢了。
李素看着侯杰的表情,不由微微一笑,也不再解释,转身便请侯杰前堂入座。随即扭头吩咐薛管家设宴,并吩咐将侯杰带来的绣绸送入内院给夫人,让内院的丫鬟们做成枕面,而带来的绿菜则命厨子马上洗摘后做成菜羹。
侯杰一怔,立马露出感动的表情。
无声无息间,李素给了他最体面的尊重。
…………
入前堂,宾主各自落座,丫鬟们很快摆上酒菜,二人各据一案,互敬互饮,李素说起长安城的一些闲杂趣事,侯杰却一无所知,一问方知,自从侯君集被除爵流放后,当初与侯家子弟厮混的纨绔们已渐渐断了往来,一朝失势,门庭冷落,这一年来,侯家从上到下尝尽了世态炎凉。
李素暗自一叹,侯家的下场更令他提高了警惕,“居安思危,思则有备”,若不想步侯家后尘,不让家人妻小过这种颠沛落魄的日子,自己一定要谨言慎行,不可走错一步,站得越高,离地越远,摔下去也越痛,侯家便是活生生的反面教材。
侯杰端杯饮尽杯中酒,长长舒了口气,脸上露出舒坦的表情,幽然叹道:“多日未曾饮子正兄所酿的烈酒了,家道已颓,母亲大人削减了一切不必要的开支,这酒之一物更是不准任何人再饮,愚弟快一年未尝过酒味了。”
李素笑道:“稍停贤弟回去时带上十坛,区区杯中物,用不着一副人生若只如初见的模样,怪瘆人的。”
侯杰笑了两声,急忙谢过。
酒过三巡,李素敲了敲桌案,忽然压低了声音,道:“侯贤弟,你有没有想过,或许你父亲真能得到赦令归京呢?”
侯杰一怔,然后自嘲般苦笑摇头:“子正兄莫闹了,我父亲犯的什么事,你比我更清楚,我听父亲说过,若不是子正兄冒着风险力保,侯家早已被满门抄斩了,能得个流放琼南且不究亲眷的下场,全托子正兄的恩情,你觉得陛下有可能会赦免他吗?”
李素笑道:“侯大将军确实有错,但你记住,‘有错’,不是‘有罪’,两者是有区别的,当初附逆李承干谋反,侯大将军可没有调动过一兵一卒,更没有助纣为虐,没杀过一个守城将士,尤其是最后,他还在杀阵之中劝服数位将领卸兵弃甲,自缚双手跪在太极宫前请罪,若论起罪状,侯大将军所犯之罪其实是非常轻微的,用‘一时糊涂’来形容最为恰当,事情过了这么久,陛下心中再大的怒火差不多也消了,如今陛下尤喜追忆往昔,甚思当年那些从龙功臣,所以才有了设立功臣画像一事,你父若欲求得赦令归京,现在恰正逢时。”
侯杰闻言一愣,不敢置信地看着李素,语声带了几许轻颤道:“子正兄所言……可当真?”
李素一脸严肃地凑了过来,正色道:“认真看看我的脸,告诉我,你从我脸上看到了什么?”
侯杰呆住,片刻后方才迟疑地道:“什……什么?”
“诚信啊瓜怂!”李素白了他一眼:“我口干舌燥说了这半天,就为了逗你玩吗?”
侯杰呆怔一阵,神情渐渐浮上极度的惊喜,呼吸也不自觉地粗重起来:“子正兄……果真能帮我父亲求得陛下赦令?”
李素缓缓道:“可以,但是,我需要布局,而且,还需要你和侯婶娘的配合,如果此事能成,你父亲不仅能够得到陛下的赦令,甚至还能继续领兵,出征西域。”
侯杰愈发满头雾水:“西域?”
“不错,西域焉耆王龙突骑支反叛大唐,截断丝绸之路,抢掠屠戮过往商旅,难道你不知道?你父亲侯大将军有过征伐西域的经验,是出征西域最合适的人选,陛下若能赦免你父,相信他就不会介意再次起复你父亲,让他领兵出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