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玉生来被人夸赞供奉,纵使裂一道缝也能自己弥补被赞美玉微瑕,却从来没想过玉碎的后果。
“明天就让她滚回港城。”应仰搂紧了卫惟,“以后别理她,她就是个疯子。”
“我想想还真有点害怕。”卫惟笑着实话实说。
“怕什么,”应仰吻她的发顶,“别胡思乱想。”
“应仰,”卫惟从他怀里爬起来看他,“你有没有害怕过?”
她抱住他,把头搁在他肩膀上,她的侧脸贴着他的脸,“你是不是也很害怕。”
“在以前,或者是很早很早以前。我该早点遇见你,是我来晚了。”
应莱和她说了很多,不只是这些年的事,还有他们姐弟暗无天日的小时候。
应仰抬手抱紧了她。不晚,要庆幸阳光愿意照耀贫瘠的土地,哪怕已经是一片寸草不生的荒原。
他埋头在卫惟的脖子里,看着台灯照出温暖的光。也是这样一束灯光,只不过不是温暖,是暗淡昏黄。
他才几岁?五岁?还是六岁?和爷爷坐在台下,台上的人你来我往,眼前模糊到像是血/肉/横飞。他不想看,他想逃,被身格长相都可怕的人按回椅子上,眼睛睁开还是闭上都不管用,永远是一片恐/怖红色。
亢奋地叫喊,疯狂地对战,他理解不到别人的兴奋在哪里,只有恐惧恐惧日夜难眠的恐惧。
想逃出去,出门是黑夜和黯淡的招牌,前方是不平整又看不清路的街,街边站着浓妆暴露的女人,来来往往抽烟骂人的马仔,拎着砍/刀的,拿着酒瓶的。谁知道那是什么地方,他被带到那里,观看世上最脏污的一切。
爷爷告诉他,这些都是你的。他不想要,可是他拒绝不了。
没有母亲的温暖怀抱,没有父亲的照顾帮助。他什么都没有,他只有他自己。黑暗的潮湿的地下室里,垃圾臭味能把人熏死,老鼠蟑螂乱窜,门上和墙缝都是蜘蛛网,他恶心那些东西,却要通过自己打开门出去。
说是练他的胆子,让他学会不再害怕。
爷爷和他说,想要战胜恐惧就要变成恐惧。然后上了拳台的人成了他,他对那些东西再见怪不怪。
人有多贪心,要他卑劣狠辣如刽子手,还要他衣冠整齐像贵族。
学不完的东西,看不懂的书。他们说要成为最能随心所欲的人,却从不让他随心所欲。
被罚思过,被罚挨打。所有人对他只有两幅面孔,对他的不满意,和对他的恭敬讨好。
本来已经习惯,以为会被管束一辈子。又在最叛逆时候被放养,一个人生生被撕成两个极端。
一堆同病相怜的人在一起寻求刺激,比谁能玩,比谁开的车快,比谁能花钱。
快乐这种东西很简单,拿钱就可以,一堆钱扔出去,什么不能买到?
但开心这种东西很难,喜笑颜开和扯扯嘴角是两回事。
但是他遇见了小天鹅。
应仰抱紧了卫惟,想把她揉进自己骨血里。
小天鹅敲开了他的心,他知道什么是开心。
他不止一次反思自责,不该抽烟不该喝酒不该斗殴不该飙车不该打拳,不该让自己染上不良嗜好,沾上一身骂名。
他甚至曾经羡慕周豫鸣,那个和他们熟知又明显和他们不同的人。应仰很想很想知道,如果他伪装得好一点也是个好学生,不曾太过放纵,那会不会就能早早被人支持。
没人对他指点,卫惟也不会承受太多压力。
他沉溺在她给他造的美梦里,活在自欺欺人的假象里不愿出来。他以为他无所不能,以为和卫惟吃一顿饭能过一辈子。
直到他的小天鹅被扔进泥潭。
他把自己关起来哭了两个小时,动一下胸膛就是钻心的疼。他那时候害怕极了,幼时的恐惧早被磨灭,直到遇见她。
重新知道什么是快乐,也重新知道什么是害怕。上一次害怕是她被吓到发病,这一次害怕是看她被自己连累。
痛苦,无助,已及悔不当初,再加上自责和压抑,简直要把他五马分尸。又想起绝望的小时候,别人都看见他干净的白衬衫,不知道上一件被他脱下来的白衬衫上沾了什么,不知道他又被逼着做了什么。
后来他不再穿白衬衫了,只偶尔穿了一次,又被她看见。她和他说,你穿白衬衫真好看。
在她眼里他怎么都好,白衬衫还是黑衬衫,考第一还是交白卷,大汗淋漓是去打球还是打架,所有的极端,在她眼里都无偏差。
然后那个老畜生竟然要那样对她。应仰的身体开始发抖,想起张充化那副模样他就想杀了他。
张充化说什么,说把她骗来给她打药,说必须要让他看着,说人越多越好,说要拍下来。
他是不是应该庆幸她只被逼着下跪,他是不是该谢谢那些女的。
“应仰,应仰,”卫惟抚着他的脊背,“应仰你怎么了,应仰你别想了,都过去了。”
卫惟感觉应仰的身体越来越抖,他的胳膊越收越紧,感觉他要把自己按到他身体里。
“应仰!”卫惟的声音都大起来,“你别想了。”
应仰的力道终于松下来,他还是紧紧抱着她,过了好一会儿,两个人终于能分开。
卫惟捧着他的脸看他,应仰眼睛血红,额头上一层汗。卫惟伸手去摸他后背,衣服已经被汗浸湿。
应仰呆呆看着卫惟,卫惟去吻他额头,“都过去了,你就当看了个电影。”
应仰还是一直看着她,卫惟又去抱他吻他,她的心不可抑制地提起来,声音里有难掩的关心和担忧,“应仰。”
急切到想晃他的脑袋,卫惟刚想这样做,被应仰握住了手。他脸上的汗一点一点消去,眼里竟然带了点笑意。
“我发个呆换你又亲又抱,还亲了三回。”他笑,“这招这么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