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心里的想法我早就知道了,如果你想保护老婆和孩子,就马上动手杀了我吧。”
陈霸先回头看了李肆一眼,李肆情不自禁地地打了个寒噤,仿佛被人电击般。埋藏心底的最后那道防线顿时土崩瓦解,他开始低声地抽泣,激动的情绪再次触动伤口,渗出的鲜血滴落在雪白的地板上,殷红一片。
李肆低头哽咽,“先生,这个问题我不是没有想过,可是……刚才我还想带枪进来……就算我杀了先生,恐怕也……”
陈霸先气呼呼地甩了条毛巾,扔到李肆的胸膛,他破口大骂:“你最好饮弹自尽!我跟你师兄弟们相依为命,可刘震天那老家伙却杀了他们,这个不共戴天之仇,谁来替我报?我心里的伤痛,谁来填平?”
李肆表情木讷地抆拭耳朵上的鲜血,血流总算止住了。可是一个从没哭泣的男人,想要立马停住喷涌而出的眼泪可没那么容易。
“干我们这行,最好不要成家,也别让家人牵扯进来。”
陈霸先说话的语气总算平和不少,话里行间露出淡淡的忧伤,他轻叹了一口气,“干我们这行还有儿女私情,活不长久,简直株连九族,必遭天谴和报应。”
李肆悠悠地问:“先生,说到底咱们做这些为了什么?”
“不管做什么都得做,除非你不想活命。不管为了什么,都得继续活下去,做下去。无论怎样,老子仍然是这里的霸主。”
陈霸先的语气中隐隐透露出一股英雄迟暮的无尽凄凉。
“先生,我之所以千里迢迢地赶来申城见您,就是想跟您说句心里话。”
李肆犹豫不决,欲言又止。因为要把埋藏在内心深处的这句话说出来需要极大的勇气。他愣愣地望着地上洒落的鲜血,触景生情地回想起以前的种种不堪,他被鬼子抓紧监狱的情景仍然历历在目。
那些被鬼子拖出去的死尸,被他和赵建国联手杀死的手下,被丢在雨里抽搐一宿的蒙古汉子,还有纵身跳下悬崖的赵建国……
想到这里,他终于鼓起勇气,说了这句在平时看来有些不可思议和大逆不道的话,“先生,别杀了好吗?放下所有的恩怨情仇,停止所有的厮杀与报复吧。因为鬼子再杀我们,鬼子恨不得我们自相残杀,我们为什么不掉转枪口杀鬼子呢?”
澡堂里出奇的寂静,两人相对无言,沉默不语。即便如此,李肆还是从陈霸先的眼神里看出对方的焦躁不安,喷薄欲出的怒火中烧。
陈霸先怒不可遏地质问道:“你说什么?劝我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你疯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