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毒的阳光炙烤大地,散落街边的梧桐树上,知了们有气无力地叫着。
赵建国仰望天空那个炽热的白点,随即伸手挡住紧蹙的眉头,因为那白点刺眼的光芒几乎可以瞬间亮瞎他的狗眼。
他低头平视前方,街边对峙的人马早已撤进屋里躲避毒辣的太阳刺激,仅剩几个好事者光着膀子在阳光直射的屋檐底下转悠。
最先被赶出军营的罗树林拄着他那根防身的拐杖,慢条斯理地在前面踱步行走。而走在后面的赵建国距离罗树林仅有几步之遥。他知道罗树林有意放慢脚步等待。
两人小心翼翼地沿着街心那条看不见的三八线缓慢地行走。赵建国脚力稍微使劲,抢先一步追上罗树林。因为他知道罗树林有话说,他也想跟罗树林表达自己对这次行动的看法和意见。
这是他们在延河分道扬镳之后的第一次独处,也是罗树林有意安排彼此秘密接触。
他们一前一后,若即若离地往前行走,两人眼帘低垂,直视地面。远看就像蚂拐街上原住民日常的走路姿态。
不过两人交谈时,双唇开启的幅度很小,稍微不注意看,根本就不容易发现他们的嘴唇在嚅动。
两人仿佛再用唇语交流,赵建国先分享自己今天早上的最新发现,他低声说道:“昨晚跟我们同处一室的那几个马夫也是业内人士,他们乔装马贼,乱翻你的东西。从拔枪的动作可以看出那三个家伙,压根没使过毛瑟军用手枪。不过,我就不知道他们到底是中统,还是军统。”
罗树林的手杖轻点地面,敲击三下表示回应,然后低头走路,沉默不语。
赵建国知道罗树林也发现了室内旅客形迹可疑。不过,罗树林在地板上敲击的摩斯密码令人难以琢磨。
他接着问:“眼下你有何打算?从哪里走?你当真要花钱开路吗?密码本藏好了没?”
罗树林依然沉默寡言,赵建国恶狠狠地瞪着对方佝偻的背影,因为这老家伙的消极应对让他感到有些压抑而愤怒,他说话的语气中略带一丝责怪和些许怨恨。
“你的想法到底怎样?我越来越猜不透你的想法。按照我们之前想好的行动计划,可不是这样安排。我知道延河那边有他们的卧底,就像这边也有我们潜伏的同志。我们在那边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他们都掌握得一清二楚。所以你想继续扮演之前那个老是跟我抬杠的罗校长。这些我都理解,可是你整那么大的动静,是唯恐天不乱,世人不知吗?”
一直沉默的罗树林手杖点地,笃笃地敲了两下,缓缓答道:“你稍安勿躁,我自有分寸。没来之前,我曾经跟你说过,这把老骨头不值钱,大半个身子即将埋入黄土,我不需要你的保护,你可不可以让我有生之年,发挥最后一点光和热?你是组织的中坚力量,不可妄自菲薄。这次行动,我先打道回府,转移敌人视线。你再赶往申城跟幸存的同志会合,叫他们务必保存实力,继续战斗,我死不足惜。”
罗树林说完,脸色阴沉,他颤巍巍地拄拐前行,仿佛担心自己跌倒,可又害怕不小心踩到那条三八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