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构随着鲍敬言离开军中,跟在名士身边学习,也得了真传,胸有丘壑,自从出使过南边之后,逐渐被陈止看重,令他为行人,负责外交方面的事务,这些年走南闯北,眼界、历练都不缺,气度便更显得豁达,姿态不凡。
“你们就是幽州使者,你们幽州好大的口气!”刘聪眯起眼睛,“你们二人胆子也很大,见了朕,居然不叩头,未免太过无礼!幽州都是尔等这般狂妄之徒不成?”
卢谌拱拱手,很干脆的说道:“汉家之臣,不跪番邦之君。”
这下,可是让刘聪气得难受,感觉脑子都有些气晕了,他将两人叫过来,本是要好生折辱一番,发泄怒气,从第一句话就满是敌意,没想到却被硬生生顶回来。
“好个嘴硬之徒,莫非真不畏死?左右……”刘聪眯起眼睛,一抬手,左右侍卫立刻抽刀拔剑。
王构这时笑道:“此处乃文书之处,为国主处理政务之地,何必以刀兵血煞而污之。”
“你是王构?朕见过你两次,”刘聪把目光转移到了王构身上,王构为行人,曾出使过匈奴,却没让刘聪多加留意,“你说处文之地,不该动刀兵,实乃孱弱之言,正因汉家崇尚这般虚无之物,才会被大军围困都城,连你们的皇帝,都要被朕的人抓住了!这就是不习刀兵的下场!”
卢谌却冷冷说道:“子曰:骥不称其力,称其德也。国主为一国之主,治理一州之地,也该有一州刺史之能才对,连刺史都知道,当以德行教化百姓,国主却只注重刀兵,莫非是要以刀斧手威震治下?不修文德,何以百年,灾祸不远了!”
“好胆!”刘聪又怒了,这次连眼前都出现了黑影,你这小子是来当使者的,还是来教育朕的?让你们过来,是专门气朕的么?一定得砍了!
正当他要说话下令之时,王构却又笑道:“国主息怒,今日我二人为使,见国主于厅堂,若您以刀兵威逼,逼迫我等就范,恐成大错,对国主不利。”
刘聪冷冷问道:“此话何解?”
王构便道:“我汉家为何崇尚礼仪?实是为了让天下安宁,可以长治久安,今日国主势大,刀兵健卒遍布上下,一声令下,可以让我二人血溅当场,若我二人不想死,就要低头,但传出去了,世人要说,国主德行无品,要用武力逼迫我二人低头,此开不利之先河,若是旁人效仿,更有无穷隐患,远的不说,就是来日,我幽州将军也仗着势大,让国主您低头,您说您要如何应对?若您不愿,何必此时?”
“你!”刘聪一下子憋住了,感觉脑子上青筋跳动,但他深知,幽州军比匈奴国兵强,已是明摆着的了,他一时还真不好反驳,但是朕要杀了你们两人,还是可以的吧?
王构却不停下话来,继续道:“若是国主逼迫了我二人,日后连为您说话的人都没了,岂非糟糕?更进一步,若您恼羞成怒,斩杀了我等二人,那就是因小失大,立刻让我家将军有了进兵借口,到时生灵涂炭,国主治下多少将领、兵卒要遭殃,到时那石贼如何压制?柔然怎么抵御?匈奴各部何以震慑?是以,汉家崇礼,礼者,理也,乃行天下之大道,可令万千黎民安居,弱者不惧强者刀斧,妇孺不忧贼匪乱军,各安其责,乃成一国,不知国主治下之国,安宁否?”
刘聪愣是被说的无从开口了,这胸口像是着了火一样,有股邪火在酝酿。
他算是看明白了,幽州派这两个人过来,分明就是让二人配合,一个看着冷硬,一个看着油滑,一个黑脸,一个脸也不白,偏偏说的话,却都句句在理,如果真因为两个小小使者,坏了当前局势,令匈奴国势衰退,那还真犯不着。
问题是,陈止真会为了两个小小的行人,而兴大军么?
这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刘聪想起了那封让自己气炸天的信来,一时半会这位匈奴之主,居然难有发作的借口。
只是他既然将人喊来了,总不能光是说话聊天的,这传出去脸往哪搁啊,于是定了定神,就打算强行斥责一番,然后让人宣扬,就说我匈奴皇帝大辩二士,大获全胜,最后将两人驱逐出去,给幽州难看。
结果这边还未开口,靳准忽然跌跌撞撞的跑进来,一边跑,还一边叫——
“不好了,皇上!南边出事了!”
这句话,顿时将屋子里众人的心思,都牵扯过去。
便见这位国丈来到皇帝身边,递上去一张纸条。
刘聪这本要发泄,被生生截断,胸口憋得难受,结果一看那纸条,却是吓得一个激灵,随后眼睛一黑,邪火攻心,仰头便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