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静。
刚才还有些吵闹的朝堂,在这一刻,却突然间落针可闻。
但在短暂的安静之后,文武百官却又猛然回过神来,然后就都顺着赵珉的目光,齐刷刷的朝一个人看了过去——
秘书监黄思。
这位秘书省的长官,此时正一脸茫然,似乎没有完全明白赵珉说了什么,兀自在看着后者,眉头紧皱,眼睛里闪过思索之色。
这是什么意思?事情好像有点不对!
秘书省之中,有诸多官职,但总的来说,最主要的就是秘书监,其下是秘书丞和秘书郎,然后就是校书郎、令史、正字录事、儒林郎、儒林郎、文林郎、楷书郎等等,从字面上,就能看出大致的职能,但都不是常置,有时立,有时撤。
除此之外,秘书省还有一个半独立的部门,就是在宣武帝时期,合并进来的着作省了,有着作郎一人,佐郎八人,但这着作省算是半独立机构,专掌国史。
华夏重史,所以这着作省其实被各方盯着,乃是史家的自留地,平时连秘书监都不好直接下令,秘书监有事,还得与着作郎商谈,是以这着作郎又被称为大着作。
不过,黄思思来想去,却是越想越不安了。
“大鸿胪说秘书省不错,但按着他的说法,是让陈止来秘书省做个五品的官,问题是秘书省的五品,只有我这个秘书监的位置,其余者皆不足啊!着作郎和秘书丞、秘书郎,那都是六品官位,按着他的说法,难道是让陈止来做秘书监,那我怎么办?”
想到这里,注意到赵珉那不怀好意的目光,他的心里顿时“咯噔”一声,知道这位怕是记恨上自己了,但心里却很不明白,你说我给张家出头,要调动陈止出去,加以捧杀,那陈止的族叔祖陈永记恨也就罢了,陈止的上司邓蒙不快也能理解,乃至那大司农杨结,思虑最近城中传闻,也能看出一点端倪,因此会出面说情,但你赵珉没事出个什么头啊?
算起来,在北疆战败的时候,赵珉和张应还算是一个阵营的,怎么说变就变啊?
不行,可不能让这个问题说下去了。
一念至此,黄思赶紧驱散杂念,就要开口分说,总不能为了替张家出头,把自己的差事给丢了吧。
但不等他说话,赵珉就继续道:“皇上,其实陈止若是骤升五品,立刻就派往地方为一郡守,虽是破格提拔,但臣以为,以他的才干,也能胜任,但总归有诸多顾虑,正如之前诸位所言,难免会有偏差,不利于陈止为政,而且他确实资历较浅,若去地方难免被人看低,平白多出许多阻碍、掣肘,难以施展才华,倒不如先在中枢谋个五品之位,正好也舒缓一下,待得一年半载后,再算上如今的政绩,又有谁能反对?”
他的话,让刘岱不由点头,连陈永、杨结、邓蒙三人,都微微意动,除了邓蒙之外,余下二人更是轻轻颌首。
但张应和黄思却是大皱眉头,知道按着赵珉的这等说法,局面对自己等人十分不利,尤其是黄思,更不能任由赵珉多说,原来只是将陈止调动出去,但现在看赵珉的意思,分明是要把自己的位子抢过去,这是要断自己的根啊!
只是,他还是没有开口的机会,因为陈永忽然又开口了,这位太仆叹了口气,一脸惭愧的对张应道:“张尚书刚才说的是啊,老臣真是糊涂了,为了避嫌,险些让皇上错过了一贤才,提拔赏赐,本不该是一家之私,老臣知罪,还望圣上降罪,若陈止真有些许能耐,那就让他去秘书省坐坐也好,那里多藏书,又可资政各司,确实是个合适的地方,只是黄秘书劳苦功高,而且秘书监之位,博学多才之人才可为之,陈止年龄尚小,实在不适合做五品正职,做个佐官,再旁观学,那也就够了。”
众人听他一番话,不少人嘴唇抽动,好不容易才忍住,暗道这老儿无耻,但为政者能走到这个位置,厚黑乃是本职。
好嘛,刚才侄孙要被派往地方,你就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现在一听说是在中枢为官,马上就举贤不避亲了,还来了一招以退为进,若说博学多才,现在洛阳谁人不知陈守一的名号?
再者说来,赵珉挑秘书监为突破口,也是非常巧妙的,因为这里多书,按着为学的概念,能多读书就可多学,陈止若是入住秘书省,也就符合了前面所言,比跟在列卿身边还要方便学习。
而且,这个职位其实没有远离列卿,因为皇帝、列卿皆可资政问史,配合着陈止前些天帮鸿胪寺整理卷藏的传闻,就连张应都不得不暗叹一声,这个契机找的好。
更妙的是,这个位置是一个相对而言,利益纠葛较少、实权较少的位置,图书管理员嘛,油水不多,在资财的利益上小,但时常能见各方,人脉关系却方便积累,比起地方郡守,肯定是权柄不足,但作为跳板、累计资历,却绰绰有余,因为听赵珉的那意思,就是让陈止在这个五品位置上养养望,等世人都接受陈止五品的事实了,郡守自然也方便当了。
同时,秘书监的这个位置,对赵珉来说也有好处,因为这算是个清闲衙门,偏偏与各个司衙都能接触,没有太多忌讳,以他和陈止的交情、今日进言的人情,以后请陈止帮忙,也是顺理成章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