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锦鱼派去盯着“岚儿”的人, 自然早把这事禀报了,只道岚儿把一种微黄色的药粉加入了药罐子中, 为了不打草惊蛇, 眼下姜锦鱼还没使人把岚儿抓起来, 只是让人盯着。
毕竟岚儿身份敏感,这下药的举动究竟是她个人所为,还是送她来的容县廖县令指使,尚且还得不出结论, 恐有些风吹草动,便惊动了外边。
她道,“这药汤原本是按着胡州医你的药方熬的,但中途有人加了些许微黄色的粉末, 是什么,还要劳烦胡州医探个究竟。只是我大胆推测,郎君这回兴许并非疫病,而是这不知何物的粉末造成的,还请胡州医判个分明。”
胡州医一听这话,自然晓得轻重,整个人一肃,这话的意思,等同于明明白白告诉他,顾通判这病并非病,而是被人下了毒。
他神色严肃,拱手道,“夫人所言,我已记下。”
姜锦鱼点点头,相信这粉末究竟是毒还是药,这一点难不过胡州医,只嘱咐了一句,“还请胡州医不要惊动旁人,郎君痊愈之前,我不想走漏风声。”
胡州医这回都快吓破胆了,他一个辽州圣手,给人诊治居然没诊出病由,把中毒当做疫病治得不亦乐乎,真要计较起来,他也逃不脱。眼下唯一弥补的方法,就是尽快把人给治好,权当戴罪立功了。
若是真把人给治坏了,就算留下一条命,日后传出去了,还有谁会来找他治病?名声都坏了,祸及子孙后代。
他忙拱手道,“是,我必定守口如瓶。”
胡州医匆匆抱着药罐子琢磨去了,姜锦鱼想了想,还是不大放心,喊来梁永。
“小桃到底不熟于此道,岚儿那里,还是由你亲自盯着为好。”
梁永领命下去,姜锦鱼在原地站了会儿,想了想有无纰漏,觉得万无一失了,才面色如常回到内院主卧。
自从那日下了药,廖如岚便迫不及待等着消息,可惜府里的人口风都很紧,唯独一个肯和她说几句话的洒扫婆子又好几日没来。
揣着一颗惴惴不安的心,好不容易把洒扫婆子给盼来了,廖如岚迫不及待就凑了上去,与那婆子套近乎道,“胡婆婆,怎么好几天没见着你啊?”
胡婆婆摇头叹气,“我忙啊,腾不出时间过来。”
廖如岚心头一跳,强按捺住喜意,面上露出担忧之色,“你很忙吗?那岚儿可以给你帮忙啊,就是我笨手笨脚的,还要婆婆你教教我。胡婆婆,你跟我说说,怎么忽然忙了?是不是内院出了什么事啊?”
胡婆婆仿佛被她这一番话打动了一般,犹豫了一下,好像把她当自己人了,忍不住吐露道,“岚丫头,大人的病……哎,我家大人那么好一个人,是个好官啊,怎么的就——真是老天不长眼啊!”
说完,胡婆婆叹着气缓缓走开。
廖如岚此时已经完全顾不得胡婆婆了,想了想,回到房里,将进府时候穿的那件白裳取了出来,换下进府之后发的青色丫鬟衣裳,又对着镜子画了个惹人怜惜的妆容,对着镜子照了又照,才满怀信心地从房里出来。
小桃看到岚儿来找自己,还觉得十分纳闷,等岚儿说出自己的意图,小桃怔了怔,“你要见夫人?眼下府里忙,你若有什么事,我可以替你代为传达。若是无事,你还是别跑来跑去的好。”
廖如岚眸中已经露出倨傲之色了,这名唤做小桃的贱婢欺她太甚,简直狗仗人势,待她拿下顾衍之后,定要想法子将其撵出去,发卖到窑子里不可!
她微微摇头,满脸不赞同的神色,语气十分严肃,道,“这不是小事,事关顾大人的安危,我想当面和夫人说。你说你替我传达,若是出了什么岔子,恐怕不是你一个小小的婢女承担得起的!”
小桃早知岚儿身份蹊跷,包藏祸心,见她居然还敢恐吓自己,心中鄙夷,面上却是装出慌乱不决的神色,仿佛被她的话吓到了一样,好半晌才咬咬牙,道,“好,我替你去传话。你在这儿等着。”
说罢,扭头往外走。
廖如岚得意洋洋站在原地,幻想着自己如何救下顾衍,如何令顾衍待她另眼相看,甚至倾心不已。试想一下,一个温柔似水的美人衣不解带、寸步不离的悉心照料,天底下有哪个男子会不动心?
届时,想法子让顾衍“占”了她的便宜,两人有了肌肤之亲,她亦不是什么随随便便可丢弃的低贱婢女,又对顾衍有救命之恩,读书人都讲究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不信顾衍会不管不顾她。
此时,做个妾室,已经远远不能满足廖如岚了。她眼下想当的,是平妻,救命之恩加上肌肤之亲,做个平妻也不是什么难事。
这不是别的,可是救命之恩!
廖如岚的胃口越发之大,白日梦做得满心舒畅,等看到从内院回来的小桃,神色得意,“夫人如何说?”
小桃看不惯这岚儿嚣张的模样,但想到她迟早要倒霉,也不跟她计较,直接道,“跟我来吧。”
两人一前一后行至内院,这是廖如岚第二次来这里,本以为自己一到府里,就立即能贴身照料顾衍,哪晓得其间会有这么多的障碍,好在殊途同归,总算没让她白在那破旧阴冷的奴婢房住了这么些日子。
微微抬了抬头,廖如岚抬步踏进了门,她架子端的足,这回干脆不跪了,只屈了屈膝,口中敷衍道了句夫人安。
姜锦鱼抬起眉眼,轻声道,“听小桃说,你有事要与我说?”
廖如岚压住心中的得意和欣喜,面上浓浓的担忧,道,“昨日奴婢做了个梦,吓得不行,事关大人,奴婢不敢隐瞒。”
“做了个梦?”姜锦鱼仿若不觉,随口问道。
廖如岚继续胡编乱造,“奴婢梦见一面熟的老人,须发皆白,手持一雪白拂尘,脚踏祥云,从天而至。待到奴婢跟前后,老仙人道,他乃天上药翁,入奴婢的梦为的是告知奴婢,郎君大限将至,阳寿将近,除非有奴婢贴身伺候,方可有一线生机。”
姜锦鱼顿了顿,目光落在面前人身上,“你的意思是,除非你贴身伺候,否则郎君的病便好不了了?难不成你比州医还要厉害?”
廖如岚撇撇嘴,呛声道,“夫人何必如此?奴婢敢保证,若无我,大人这病是好不了的!夫人难道不想大人痊愈么?”
小桃在一边恶心的不行,受不了了,嘲弄道,“你以为你是谁,在这里冲着夫人瞎嚷嚷,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如此放肆!”
廖如岚狠狠瞪了小桃一眼,心下又是一句贱婢,转头又对着姜锦鱼语气笃定道,“夫人是不信邪么?若是胡州医能治好大人,大人的病为何至今未有起色?只要我能治好大人的病!”
姜锦鱼置若罔闻,只问了句,“你怎么知道郎君的病未有起色?郎君的身子好得很,不日便会痊愈。”
这话这时候说,廖如岚当然不会信,只当姜锦鱼是胡扯的,为了哄骗自己而已,立即大声道,“我自然知道!夫人眼下为了一己私欲,不肯松口让我服侍大人,日后可不要来求我!”
“廖小姐,你要让谁求你?”冷漠带着寒意的话语,犹如一道惊雷般,砸的廖如岚整个人都懵了。
顾衍踏过门槛,神色淡漠瞥了一眼满脸震惊的廖如岚,他神色淡漠,行走从容,衣袍随着步子而掠过,丝毫看不出抱恙在身。
廖如岚睁大了眼睛,紧张的舔了舔嘴唇,不可置信一般,“怎么会?你不是病重吗?!”
怔了半晌之后,忽然反应过来,顾衍喊的是“廖小姐”,他知道了自己的身份。
顾衍懒得理睬仍在震惊中的廖如岚,冷声道,“梁永,把人送回廖达方府上去,告诉他,今日的事,我顾衍记下了。”
梁永一听,就知道,自家大人这是不打算轻易饶过廖家了,不过也是廖家蠢,非要做出此等蠢事,害人害己。
他伸手拉住廖如岚的右臂,还未有动作,他拉着的廖如岚像是忽然活过来一般,奋力挣扎开来,嘶声力竭,“顾大人,我——我只是仰慕你而已!我……我甘愿为妾,伺候大人左右。”
话说我,满眼期待的望着几步之遥的顾衍,却见他眸中犹如含着寒霜,面上毫无动容,看着她就像看着一堆令人厌恶的腌臜物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