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蛋有了销路固然叫人高兴,怎么运出宫是个大问题。吴进本来说帮她想办法,可现在她已经知道,永安门的这些侍卫不是个个都是应卓的人,像江什长,他就跟应卓没关系。她借用了应卓的渠道,万一叫江什长发现,岂不是要连累他?这件事本来不跟应卓相干。
后来她还是请托到了兽苑那几个采办兽粮的太监头上,把皮蛋里外三层用枯草包裹起来,放在推车中弄出宫外再交给江什长,用每筐二十两银子的价格卖给了他。
本来该是一锤子买卖,可后头陈项知道了这件事,又给她弄来了两筐鸭蛋,请她做成皮蛋,都卖给江什长那个当饭铺老板的朋友。
原来洪老坏的那个小畜养厂发展到今天,每天产的鲜蛋有一千多枚,兽苑人畜加起来都吃不完。洪老坏原本弄了一部分销给酒楼,后面换成了陈项的人,陈项出不了宫操持,他在宫外找的人一时找不到那么多销路,鲜蛋积压在手里,渐渐成了一块心病。现在有了做成皮蛋储存的方法,鲜蛋的销售压力可以减轻不少。
吴桂花原本想好好歇过这个夏天,但陈项给她又送肉又送点心地请托,她赶鸭子硬上架,还是点头答应了。
考虑到这些蛋运进运出地麻烦,大家合作过两回,有了信任基础,吴桂花这两天在琢磨干脆把方子交出来,自己用方子在畜养厂的皮蛋生意里占个股,省得回回做皮蛋,还要请应卓来帮忙。
一想到应卓那样的公子哥每天晚上蹲下来帮她做皮蛋,她有点好笑,又有点不好意思。
不过,应卓帮她做皮蛋,自己也不是没有收获。
那天他走之后,吴桂花特意等着虎妹从地窖出来,把他说的事讲给她听。那之后,他再过来,虎妹虽然没有立即出来与他相见,但也不再提起他就是满心的戾气。
后头做皮蛋忙起来之后,吴桂花说她两回,叫她出来帮忙,她扭扭捏捏地也答应了。
这样一来,吴桂花有了两个帮工,虽然这两个帮工一个比一个别扭,但好歹有时候也能正常说两句话了。
手里捏着卖皮蛋得来的将近三十两银子,再加上前段时间自己零碎攒的,吴桂花手里已经有了接近七十两的存银,绝对算上一笔巨款了。
有了这些钱,吴桂花的心思便活络了起来。
想想这段日子她加了这么多活,虎妹累瘦了不少,也该吃点好的补一补,索性一次拿出二两银子,预备到西掖廷大膳房买一些好吃的回来。
去大膳房之前,她先去了趟教坊司乐艺馆。
自打七月份她去西掖廷领过一回赏钱之后,这还是第二回 来。原本西掖廷有不少请她做席的人,但遇到那样的事,短时间之内她可不敢跑这么远,需要她上门的生意一概推了,只接些容易储放又不是太麻烦的大菜做好了让大顺子他们跑腿送过去。
也因此,她误拿人家乐艺坊小姑娘的那块料子直到今天才有机会给人还回去。
今天的乐艺坊跟吴桂花头一次来时却不一样,她进了大门,沿着树荫走了很久也不见一个人,就连这些小姑娘们住的大通铺也挂着锁头。吴桂花去了上次李英娥打水的水房,找到个耳背的老太太,问了半天才知道,原来今天所有在这里训练的宫奴都去了训练场,说是来了几个人正在选拔上面要的人。
吴桂花是个好凑热闹的人,听见那老太太说,负责选拔的只是教坊司的几个管事,今天也只是一个小型的内部选拔,顿时忍不住好奇心,问她打听了训练场的位置,就兴冲冲地找了过去。
教坊司的内训练场有点像吴桂花见过的庵堂经室,每一排都放着一个蒲团。她去的时候,外面已经围了不少人在看。
吴桂花拍拍一个人的肩:“这位姐姐,里面还在选么?”
那人接过她递出来的一把蚕豆,咽咽口水,点点头,轻声道:“你小声些,我们管事听见有人说话要骂的。”
吴桂花找了一圈,发现她认识的李英娥和那个姓方的小姑娘都在里面,一个弹着琴,一个在敲打什么东西,另外还有几个拿着不同乐器的小姑娘在一并演奏着不知名的乐曲。
吴桂花就笑一笑,站在门口跟那些人一道欣赏了起来。她本来是听个热闹,可听着听着,觉着这音乐仿佛有点熟悉,好像她们村里前两年村长他妈死的时候,村长媳妇请来那班道士放的曲子,当然,这曲子由这几个小姑娘演奏起来,比村长媳妇请来的草台班子高明多了。
吴桂花憋了一肚子的点评,见里面演奏的声音停下来,那几个站在前面的女人开始交头接耳,看见李英娥回了一下头,赶紧笑着挥了挥手。
李英娥一怔,用手指捅了捅弹琴的方姓小姑娘。那小姑娘看见她,眼神亮了亮,对她点点头,又调转过去。管事的把几个小姑娘召在身边,不知他们说了什么,几个小姑娘出门时,眼睛都发着亮。
方姓小姑娘看见吴桂花就要给她行礼,叫吴桂花拦住了,从背篓里拿出那半块尺头,笑着道:“你没怪我骗了你的布去吧?”
方姓小姑娘红着脸不接:“哪里。姐姐岂会是贪图这块布的人?何况姐姐救了我,我本该谢谢你的,可惜手里没有好东西,若是不嫌弃,这块布就当作姐姐的谢礼吧。”
吴桂花握住她的手硬让她收下:“我特意来还你东西,可不兴还让我背回去的。你拿着吧,宫里过日子艰难,一块布可不好淘弄。”
看见方姓小姑娘还要再推,吴桂花指着门里问:“我听说你们在内部选拔,这是准备做什么呢?”
方姓小姑娘说:“几位管事说,陛下这次回宫要在宫里做一回道场,管事们在挑选奏乐的乐工。”
吴桂花看她一脸藏不住的笑意,便说:“看你这高兴劲,那你肯定是选上了?”
方姓小姑娘抿抿唇,笑道:“哪里?只是几位管事说还行,让我们进入待选。我们想入选的话,要跟后面没上场的姐妹,以及外教坊司的男乐工和太常寺的良民乐工竞争,有没有变数还不知道呢。”
吴桂花就勉励了她两句准备离开,不想那李英娥站在她们旁边,此时便斜着眼睛哼了一声:“有些人,说话不算话呢。”
吴桂花一怔,见她不住擂着腰眼,一下想了起来,笑了:“你想要我那套推宫的手法就直说,这冷不丁的一句话,万一我没想起来,还不得以为你突然发疯是因为撒了什么癔症呢。”
李英娥小脸一红,吴桂花不为难她,笑道:“行了,我都记着呢。你们现在不是脱不开身吗?等二回我来西掖廷再教给你们。”
方姓小姑娘连忙摆手说:“这是姐姐家传的手法,我不能要的。”叫李英娥狠狠掐一下手,疼得瘪了下嘴。
热闹也看得差不多了,吴桂花不等两个小姑娘再说话,乘机告辞,离开了这间鼓乐喧天的红房子。
这回她手里有钱,之前看着眼馋的调料,觉得金贵的菌菇肉类都买了些,直到花光了带来的银子,才背着一筐战利品回了重华宫。
虎妹一看见她背回来的好东西就雀跃不已,她这段时间跟着吴桂花打下手,已经历练得很有眼色,不要她吩咐,就单手拎着一篮子菜肉去了井台边摘菜。
这回吴桂花手笔之豪爽,就连虎妹这吃饭总嫌不够的大胃王都啧舌:“姐姐一次买这么多鲜菜回来,不怕吃不完放烂了吗?”
吴桂花一边剁着肉馅,笑着说道:“又不是只有你我两个人吃,不是还有你哥哥吗?”
虎妹就不说话了。
吴桂花就慢慢跟她说自己的打算:“你哥哥也陪着我们做了这么长时间的活,还没要我们一文钱。我们也该请人家吃顿饭,好好谢谢人家了。他可是为了你在给我做活的,一会儿天黑了他就过来,你可不能再别别扭扭的了,知道不?”
虎妹没吱声,吴桂花也不催她,也不急着说话。到她剁完了肉馅,吴桂花才听见虎妹小声说:“我知道的,我,我后来已经不生他气了。我就是怕他嫌弃我,才不敢跟他说话的。”
吴桂花在心里叹口气:又是刘八珠的锅。
她知道这事急不来,尽量说得温柔些:“你看见他每天晚上瞧你的眼神了吗?你总不理他,他多伤心啊。”
“他的眼神有什么不一样吗?我瞧他看姐姐你也是那样啊。”虎妹小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