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弘如是说,却带着赵汉儿和河西曲的士卒开始离开山岗,打算战略转移,运动歼敌。
而将那吸引仇恨的任字旗,则留给了身为休屠王孙子的金赏,让他带着休屠部千余人依靠弓弩,坚守此地片刻。
金赏很紧张:“西安侯这是……”
什么事都不干躺赢?这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任弘笑道:“秺侯莫慌,这是计划的一部分!”
……
让金赏挡枪拖延时间,而自己“运动歼敌”,这是否真是任弘计划的一部分不知道,但狂王确实是上当了。
开战之前,狂王耍了个小小的花招,他将嫡系部众安置在后,让最信任的翕侯持鸦羽大纛在前,以备不测。
当发现自己低估了汉军,败局已定时,狂王便假意带嫡系脱逃,在离开无比拥挤乌孙人难以施展骑射的战场中央后,又绕了个大圈向汉军那孤零零的中军大旗进发。
狂王还是不甘心一败涂地,这样做或能吸引汉军匆忙回援,让自己的部众多逃走些,狂王知道,没了他们,自己也无法立足。
再者,统领这些汉军的是肥王和解忧公主的女婿任弘,若能斩了他,纵使部众尽失,狂王心里也能好受些。携其头颅回到七河,反正元贵靡已经彻底被打断了骨头,而汉军不可能在乌孙永远驻扎下去,他依然有机会复起。
自以为得计,谁能想到,对方竟和他玩了一模一样的招数!
猛攻了片刻后狂王就发现不对劲,那矮矮丘陵上守着“任”字旗帜的皆是附庸于汉军的胡人义从骑,战力不强,只艰难挡住猛攻。反倒是提前撤离,在外围与他们兜圈子的那支部队,看装束尽是汉家骑士。
他自知中计,立刻准备撤离,但任弘却已与赵汉儿带着河西曲的骑从们追了上来,紧咬不放,拖了狂王片刻后,回援的各曲也已抵达。
这下泥靡被汉军团团围住,想走也走不了了,只一念之差,他就错过了逃出生天的机会。
汉军不忙着进攻,似乎是想生擒狂王,他们在慢慢收拢包围圈,不断施射削弱狂王的手下。眼下狂王身边的骑从越来越少,从三千余骑锐减到不足千骑,他们能活动的空间越来越小,最后挤在了一起,箭矢也几乎耗尽。
人数只剩数百,突围无望,也不可能有部众来救。
狂王已是山穷水尽,他不甘地看着远处,那在外兜了一圈发发汗后,重新回到“任”字旗下的汉将,应是任弘无误。
尽管知道不太可能,但狂王仍做出了的选择,在汉军暂时停止射箭,要乌孙人投降之时,狂王迈步上前,将手里的那杆矛,重重插在地面上。
而后右手拔出短剑,将用金箔雕刻出繁复华丽的剑鞘扔到一旁,抬起剑尖,遥遥指向了正在看他的任弘。
狂王那些伤痕累累,面露绝望的部众,响应了他们的昆弥最后一个命令,随着他,喊出了泥靡曾对元贵靡怒喝的话。
“任弘。”
“斗来!”
……
任弘知道,乌孙人、匈奴人内战时,皆有战前挑战决斗的习俗,或首领对首领,如此能最大程度减轻部落内斗的消耗,或出百余勇士交战,胜利一方将士气大涨。
元贵靡当初怯怯未敢应战,军中顿时士气大落。
西安侯点了点头,打消了生擒狂王的想法,决定以自己的方式,回应狂王的挑战。
任弘站起身来,脱掉了大氅,又下达了一道命令,让围得死死的汉军骑从士卒后退,空出了直径数百步的空地。
狂王面露惊喜,让自己的部众也后退,他自己则走上前来,打算迎接任弘的挑战。
但任弘没有动,只是在士卒退到安全距离后,高高举起了手。
随他手一同举高的,是两千张士卒以大拇指拉开的弓弩!
在任弘将手重重挥下时,无数利箭离弦而出,漫天箭矢降临空地,如同小雨窸窸窣窣,然后是痛苦的哀嚎的惨叫。
任弘一共三次抬手,三次挥手,直到空地中再无一个站立的人。
等士卒们让开后,再看向场中,狂王的嫡系部众以各种姿势惨死于箭下,亦有不少人只是受了伤苟延残喘。
而被所有箭矢瞄准的狂王,已跪倒在中央,纵然他身上穿着基泰式的铁鳞甲,皮革背心上钉金属片,胸口有圆形护心甲,尖顶的青铜头盔紧紧罩在头顶,防护十分到位。但箭矢太多太利,滴水尚能穿石,何况箭簇?
箭枝从各个方位穿透了他的身体,几乎将狂王变成了筛子,身上盛开了鸟羽的花,鲜血流淌在土地上,渗入石缝中。
而泥靡那垂落的手中,依然握着那把想用来挑战任弘的短剑。
这场战役至此结束了,任弘打发士卒们去收拾战场,他也准备去见见傅介子。
只是杨恽目睹这一幕后,感慨良多,来到任弘身旁,幽幽地说道:“君侯,方才这泥靡是想与你将对将搏杀一场吧。”
“是么?”任弘拍着身上的灰土:“我还以为他在骂我。”
杨恽老毛病又犯了,啰嗦了起来:“这架势,一看便知是斗将,项籍也曾挑战过高皇帝,君侯不应战是对的,高皇帝当年也回了项羽八个字,吾宁斗智,不能斗力……”
任弘今天却有些不耐烦了,反问:“子幼,你会乌孙语?”
杨恽再有本事,外语也不是说会就会的,只能摇头。
这就对了,西方有通天塔的传说,上帝让人类有了各自不同的语言,就是为了让他们彼此之间不能好好说话啊,虽然同文同种也会鸡同鸭讲。
而有的时候,对有些人,确实是不必浪费唇舌,只需要用武器和利箭来与他们交流!
听了杨恽的回答后,乌孙语至少四级,但就是听不懂狂王挑战话语的任弘笑道:
“巧了,我也不太会!”
……
ps:第二章在下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