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等若是放弃了热海,外面的两万人,会有多少跟着吾儿离开?”
常惠与冯奉世面面相觑,冯奉世猜道:“一万?”
“没有,顶多三千,甚至不到这个数。”
解忧告诉了他们实情:“没有乌孙人会追随一个会让他们失去土地和牧场的昆弥,这么做,是在逼着乌孙人效忠泥靡。”
她叹息道:“让我夫君遇刺死去的最大原因,不是他败于匈奴,而是他想要抛弃热海。”
“如今内乱方才平息,但底下依旧人心惶惶,故我与元贵靡,必须留在赤谷,如此才能告诉乌孙人,汉公主和新昆弥,绝不会放弃热海!”
“逃离是自取败亡,或能苟活一时,但会众叛亲离,抵达大宛前,再无城池能够避难,离开了赤谷城的庇护,泥靡只需要遣数千人追上去,吾等必将再辱!”
解忧很清楚自己的处境,常惠与冯奉世也陷入了沉吟,半响后常惠道:“据斥候来报,匈奴大军已北上援助,吾等若能依仗赤谷城,抵御泥靡五六万骑,尚可一战!”
冯奉世担忧:“赤谷城小,可装不下两万多人。”
“所以得内外互为犄角。”
常惠提议道:“泥靡、右大将军以两万骑在外,而万年王子的莎车兵、我与冯都尉手下合计近五百的汉卒,加上楚主的仆从在城中坚守。”
这些人在数万骑的会战里,确实起不到太大作用,但在赤谷城中,却能牵制对方很大兵力,让泥靡无法全力进攻元贵靡。
“但若是泥靡选择分兵,一部拦着乌孙王、右大将,另一部先攻赤谷,如何是好?”
冯奉世对守住这木头城不是很有信心,除了他和常惠手下的汉卒,刘万年的那一千莎车兵恐怕靠不住,也不能强求解忧的数百奴仆能以一敌五,这场仗,难打啊。
赤谷城不缺粮食,他们眼下最大的难题,还是缺乏人手。
就在这时,刘万年却气喘吁吁地来报喜:
“母亲,冯夫人回来了!”
……
登上城头时,解忧能看到,遥远的东边,热海东岸的广阔平地上,泥靡的大军已在缓缓推进,距离赤谷城不过十余里,五六万匹战马行进扬起的尘埃腾起,犹如一道朝赤谷小城扑来的浑浊沙暴。
而再看向西南方,山岗上,终于出现了冯夫人形单影只的身影。
十多天前,冯嫽告辞解忧时说好了,若能说动大宛郁成的雇佣兵“鱼鳞军”来帮忙,她会穿着一身艳红衣裳出现在山岗之上,叫楚主第一时间知晓喜讯。
可解忧睁大眼望去,却默然不言。
冯嫽穿的是一身皂色衣裳,形单影只,除了她所持的公主之节外,只有同去的几骑随从伴其左右。
他们没有请来赤谷城期盼的援兵。
刘万年已经知道结果了,不由愤慨:“鱼鳞军违诺了,他们受过母亲恩惠,却不愿如约来援。”
解忧只叹了口气:“毕竟是外人,听上去必输的仗,不来也寻常。”
天气愈发寒冷了,赤谷城周围山上的阔叶林已经完全落光了叶子,光秃秃的。
果然应了古人那句话,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
刘万年失望地想要下城,但解忧却拉住了他。
“再等等。”
“等什么?”
“我知道冯嫽,她绝不会空手而回。”
冯夫人已经下了山岗,却迟迟不前,而是等在路旁,直到一面旗帜露出了尖儿,出现在赤谷众人视野之内,众人才知道她在等谁。
那是一名步行擎旗的士卒,看不清他的样子,但从来的方向,和那赤黄色的帜色上看……
“是都护府麾下的汉军!”冯奉世惊喜地叫出了声。
一队又一队汉兵越过山岗,朝赤谷城行进,他们约有两千余人,骑士策马扬威,步卒持矛迈步。这一路千里迢迢,又是沙漠又是雪山,马匹半数死亡,能走到这可不容易,但仍能保持军容。
那旗帜如冬日里依旧丰饶的苍松,那矛杆如同赤谷城周围提拔笔直的柏木。
常惠长舒了一口气,算了算日子:“义阳侯信如尾生啊,说两旬之内抵达热海,一天不多,一天不少!”
赤谷城中,一面看到的是泥靡大军逼境,黑云压城般的绝望。
另一面,则是望到援兵抵达的欢呼,汉军的旗帜和甲兵,如同耀眼又温暖的阳光。
那呼啸而至的寒风再冷,解忧也不再怕了。
公主换上了汉式盛装,让所有在城中的乌孙贵人随自己来到城门前,分列左右。
刘解忧指着越来越近的都护府汉军,以一种她嫁到乌孙二十多年来,从未有机会表露过的自豪和骄傲,对那些心存疑虑的乌孙贵人介绍。
“看啊。”
“我的亲人,来帮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