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秀说道:“因为如果我去敬酒,皇上定不会喝的。皇上已经对我起了戒心,一心想扶持嵇侍中这个徒有其表的伪君子,将我取而代之。但你不一样,你在皇帝登基那天雉鸡风波引用了凤凰来仪的典故,化解尴尬,你一直很柔顺,你向皇帝敬酒,皇帝不会起疑心。”
孙秀言语中对嵇侍中充满了的嫉妒和怨恨。
孙秀既然连手镯都替清河准备好了,绝非临时起意。
清河笑道:“其实今天我不用开口,孙丞相就已经做选择,只是想利用我罢了。这样也好,我虽是个女子,但也在孙丞相心中有利用价值,是一个可以合作的对象。希望以后我和孙丞相见面,丞相莫要再轻易下逐客令了。”
孙秀见清河一副小大人的样子,说道:“你的母亲空有出身和美貌,但性格柔弱,只会风花雪月,伤春悲秋,虽有我琅琊孙氏一半血统,却和寻常士族女子无异。我把她推到皇后之位,希望她成为第二个能够掌控权柄贾南风,可是她太令我失望了,不仅对权势毫无兴趣,连儿子都不生,这样的木头美人,不当傀儡当什么?”
“但是公主最近的表现,让我很是欣慰,你的野心和聪慧太像我们琅琊孙氏的人了。”孙秀紧紧盯着清河的眼睛,把镯子递给她:
“这是你的第一项考验,如果你通过了,那么从此以后,我会将孙家的人脉和权势慢慢转交到你手上,你舅舅是个败家子,我宁可把孙家交给你。就看你接不接的住。”
孙秀给清河描绘了一副美好前程……亦或是画了一个香甜的乳饼。
然而对于清河而言,无论是前程还是大饼,她都没有选择的余地。
清河站了起来,优雅的伸出右手,“劳烦曾外祖父给我戴上。腊月初一的生日宴,我会用实际行动回答你我清河接的住。”
“好!”孙秀半跪着给清河戴上手镯。
与此同时,金谷园里,潘美人正在园中赏景,这里的风景,亭台楼阁等都比皇宫的华林园更胜一筹。
潘美人登高,在山半腰一处楼宇歇息。一旁侍女说道:“此楼名为绿珠楼,乃当年石崇爱妾绿珠坠楼之地。”
石崇是金谷园的旧主人,也是先皇后贾南风的党羽。孙秀杀石崇,强占金谷园,还看上了金谷园最美丽的绿珠,要纳为妾室,命她在楼中献舞。
绿珠不肯,跳楼身亡。
潘美人站在栏杆后面往下眺望,果然下面的山石还残留着一抹红色,据说是绿珠之血染成,这些年都不曾消失。
兔死狐悲,潘美人想起风华绝代的父亲潘安、七十六岁的老祖母以及死去的亲戚们——孙秀将潘家株连三族,这其中包括妻族,就连潘美人舅舅家也全部砍头。
孙秀……潘美人双手紧紧握着栏杆,几乎要将木头捏碎了,指骨凸起,手背的青筋一条条暴起。
“潘美人,清河公主要启程回宫了。”一个小宫娥过来说道。
潘美人从滔天的仇恨里清醒过来,看着青灰的天色,“知道了,车里的多加一个炭盆,我看路上就要下雪,别冻着公主。”
“是。”小宫娥退下。
潘美人最后瞥了一眼楼下红色的山石,心道:绿珠,我很快就能为你还有我的家人复仇了,孙秀必须死!
出了金谷园,到了邙山山脚下,潘美人对心事重重的清河说道:“公主,我家人的祭日将至,那天宫务繁忙,估计我不得空。我想乘着今日出宫的机会,去拜祭一下。”
潘美人虽是二品女官,但身份是官奴,出行要经过主人的同意。
清河忙说道:“潘美人请自便,宫门关闭之前回来即可。”
潘美人、纪丘子夫人曹淑,和母亲羊献容这三人是手帕交,无话不谈的闺蜜好友,因而清河对潘美人就像长辈一样尊敬,潘美人所求,她都会答应。
潘美人道谢,穿上靴子走下马车。
“美人且住!”
潘美人回头,见清河从车窗里探出头来,将手炉递出来,“外头冷,美人拿着我的手炉暖一暖,我刚添了木炭,能够暖一天呢。”
潘美人心头一暖,双手接过手炉,“多谢公主。”
太后和公主都有孙秀的血统,可是她们母女和恶贯满盈的孙秀完全不一样。
潘家人皆葬在邙山西北角,潘美人戴上黑色帷帽,骑马绝尘而去。
到了潘家陵园,潘美人在守陵人屋里迅速换装,打扮成寻常妇人的样子,将华丽的宫装和首饰裹进包袱里,然后骑马进城,直奔四夷里。
上回书说过,洛阳城的城市街区规划是三百步为一里,一共二百二十个里,每个里都有特定功能,四夷里就是四方夷族居住区。
四夷里有肤色雪白、在酒肆门口跳胡旋舞疯狂选旋转的楼兰姑娘;有肤色黝黑如炭、从西海远渡而来的昆仑奴,一支支骆驼商队将客栈挤得爆满,这里是洛阳城最繁华的富里之一。
潘美人来到一个售卖香料的铺子,掌柜一看到她,就把她引到后院厢房。
一踏入房门,就闻到一个浓郁的药味。
榻上躺着一个如山的汉子,高鼻深目,一双白眉毛斜飞入鬓,正是匈奴杀神刘曜。
刘曜正在昏睡,却依然警醒,闻得有人靠近,他眼睛都没有睁开,就从枕下抽刀,“谁!”
“是我,潘桃。”潘美人脱下遮风半遮面的大钟——大钟就是连帽的披风,因为穿在身上就像套着一个铜钟,所以叫做大钟。
刘曜放下刀,“你来干什么?是不是献容出事了?”
潘美人坐在塌边的胡床上——也就马扎子,“如今孙秀和皇帝互咬,孙秀不会放过太后这个筹码,所以太后暂时没有生命危险,倒是你,你现在身体如何?太后惊闻你被刺,很是焦心,要我来看望你的病情。”
刘曜挣扎着从床上起来,“你告诉她,我没事,伤口正在愈合,一个小姑娘没多大力气,没伤到肾脏要害部位,养一个月就好。”
一旁掌柜忍不住说道:“我们殿下福大命大——只差手指甲这么短的距离就捅到肾了。”
“住嘴!”刘曜怒目而视,吓得掌柜立刻退下。
潘美人说道:“太后很抱歉,公主年纪小,不懂事,她对你一无所知,所以不相信你。另外,那天射箭的小少年是曹姐姐(曹淑)的儿子王悦,以后还请高抬贵手,不要伤害王悦。”
又多了个打不得骂不得的宝贝。刘曜很是头疼,甚至超过了腰腹的疼痛,“我知道了。她还有什么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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