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之间这几年联系虽然不少,但秦嘉泽长居海平,所以书信往来居多,像这样面对面的聊天的机会则少了许多。
“小白,我没想到你这次居然来参加春闱了,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我们两个结伴同行多好。”秦嘉泽看着脸上毫无稚气,面带郁色的白子芳,心下叹息,曾经那个嬉笑玩闹的小白已然不在了,一番波折迫使他长大了。
周家倒台还牵扯到背后的几位皇子,总之是当老子的皇帝借这个机会,把所有的皇子敲打震慑一番,剪断了他们不少羽翼。白家虽然是天高皇帝远的小虾米,虽然不引人注目,但在风暴来临之时也正因为弱小,立刻就被打翻了、吹散了。
还好白家只是损失了家产,离开了定阳城。即便富贵不如往昔,三代之内科举不能,但是性命无忧,日子也能过的下去。
见到至交好友,白子芳一直郁郁的脸色也难得展颜,回道,“怎么敢叨扰你这位大忙人,你在海平有佳人相伴,可是乐不思归了。把和子乐他们抛诸脑后,我可是不敢麻烦你。”
话音未落,秦嘉泽就捡起桌上的瓜子扔了过去,“你这话前半句我爱听,后半句你可以收回去了,我只当没听见。你要再这样,小心我让你今晚露宿街头。”
“哈哈。”白子芳接住这小小的瓜子,剥开塞到嘴里吃了。这番打闹让久别的朋友,陌生的感觉消散不少,拉近了距离。
气氛松快了,言谈就自在随意了许多。白子芳在秦嘉泽面前向来有事说事,此刻不禁借着机会一吐心中不快。“以前年少意气,只知与他赌气,对家里的事情一无所知。直到出事我才直到,白家竟有这么多背地里的牵扯,几乎将家族置于不复之地……”
秦嘉泽默默地听着,也不打断,知道那个他,指的是他的父亲。不论古今与政治沾边,那就是一潭深水,想干净都干净不了,不是你倒便是我歪。只是看谁手段更高明,更胜一筹罢了。
白子芳语气愈发激动起来,情绪有些收不住了。秦嘉泽正凝神细想,忽然白子芳的语气安静了下来,“这样也好,钱多了有时候不是好事,多了就是麻烦。自家人不惦记着,旁人也替你惦记着。如今一场空,自然就清净了。”
“可惜有人不管是有银子还是没银子,都扰得人不得安宁。这几年托你的关系,分家时那点银子也翻了几番,够我一生衣食无忧舒服过活了。家里出事的时候我送了银子回去,这就被好婶婶拿住,非说我当初多分了银子,需得换回来。
我不理会他,只管把银子交给了父亲。可没想到我这婶婶又开始给我介绍她娘家侄子侄女了。真是不胜其扰,好在她如今势短,叔叔也压得住她。我准备了这几年,索性来考试也好,即便不成,只当攒攒经验了。一回生二回熟吗?”
“说得对。出来看看,眼界才能开阔,才知天下之大。读了这么多圣贤之书,何必囿于一家琐事之内。说不得,他日金榜题名,有人榜下捉婿,成就一段好姻缘啊!哈哈!”秦嘉泽看他开怀,以茶代酒,举杯相庆,“来,满饮此杯。一祝,你我重逢之喜;二愿,你我旗开得胜,及第得名。”
“好,愿如君所言!”
两人相视而笑,心情大好,仿佛来日的困难都不那么可怖了!
不怕,那只是嘴上说说。但凡经历过科举考试的人,不提结果如何,单单这过程就不是什么享受。跟春闱相比,秋闱真是太舒坦了,天热些虽然有点难熬,但比起冷来可强多了。
秦嘉泽等众多考生入场的第二天,天公不作美,给这些苦苦挣扎的学子们又添一重考验,洋洋洒洒飘起了细密的雪花。一场“倒春寒”这可把“号房”里的学子们给冻坏了。
秦嘉泽到了北边有些不适应,穿的厚厚的,还带了两床厚被子,一床铺一床盖,一竹筐银丝炭。吃的暖,穿得暖,睡得暖,尽管有些难熬,但也不是忍不下去。
第三天上午,秦嘉泽拿着砚台在火上烤,让墨水暖起来,更易着墨。就看到不少人被抬了出去,心下感叹之余,也只好搓搓手,把棉衣裹紧,继续答题。人斗不过天啊,最起码这个时代还做不到!
打完草稿,秦嘉泽透过房檐,看着延展的天空。默默想到,那人也该回去了吧!信也该收到了,现在该是实现心上所言之事的时候了。
秦嘉泽忍着寒冷,哆哆嗦嗦的考试的时候,他留下的信才刚刚到了英钰的手里。薄薄的信封已经被打开了,短短的四行字,被工工整整的写在一张纸上。
这封简短,甚至有些太短了的信。却让在海上漂泊许久的英钰发自内心的开心,嘴角翘得高高的,露出了洁白细密的牙齿。
海上的阳光太烈,英钰的清俊的脸庞被晒成了象牙黄,却依然不掩俊美。英钰把信仔仔细细又看了一遍,才小心收起,拿起桌上的钥匙,疾走出门,喊道,“来人,备马。”
英钰在纵马疾驰的时候,心情依然激荡,他终于等到了:
钟声荡海平,
磬音邈云汉。(磬,谐音“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