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菁菁收回视线,朝全毅笑了笑,“谁知道老二他们出门后就没消息了,请别人帮忙,天天大鱼大肉,不划算。”眼瞅着栓子又要交束修了,周士武他们啥情况也不清楚,哪儿敢由着浪费,况且,挣的钱都给周士武带走了,手里没有多少可周转。
万一周士武有个什么,一家子人怎么办?
全毅眼里露出了然,默然半晌,悠悠道,“是啊,遇着勤快人干活还成,偷懒的,活不做还等着吃好的,钱就是打水漂了。”
自己干活,累虽然累,但自家的庄稼,收割时知道仔细些,不会马马虎虎随便乱捆,留些麦穗在地里,被外人捡了去。
他又道,“要不是佐料粉卖完了,周大托村里人送消息,也不知道周二他们久未归家,否则,我们能回来帮忙。”说到这,全毅不太明白黄菁菁的心思,往年,周家人从来不敢去铺子递消息,怕连累周士文没了差事,家里遇着事能不说尽量不说,但今非昔比了,魏栋待她们还算客气,咋出了事仍然不跟周士文说。
黄菁菁看出他眼里的困惑,缓缓道,“老二心里有数,又有人跟着,我总想着没准明天就回来了,告诉老大,平白让他担心,加之事情多,哪儿来得及说这些?”
周士武走的时候装了很多佐料粉,以周士武的说辞,卖完了买米,她自欺欺人的想着万一他们佐料粉的生意不好周士武四处找买家才耽误了的,贸然去桑镇,不见得找得到人。
一拖,就拖到了现在。
全毅想想也是,问了些周士武离家的事儿,清源镇去桑镇的路上没听说过抢匪,以他对周士武的了解,怕真是卖佐料粉给耽误了,这般想着,心头明朗了些,人好好活着别什么都强,若有个三长两短,一家人,老的老小的小,以后还怎么活。
而东屋,刘慧梅把身上所有的银钱拿了出来,凝视着周士文眉眼,轻声道,“这是我攒的,你拿着,万一路上遇着点事多多少少能应付下。”
去年按捏的银钱黄菁菁多是给她的,今年也给了她不少,说实话,她住在周家,日子清闲了很多,没有人给她脸色看,没有人从早到晚骂她阴阳怪气,日子舒坦,黄菁菁和那个人果真是不一样的,怪她沉不住气,心虚往镇上躲,否则不会露出破绽来,她敛了情绪,把钱塞给周士文,小声道,“我替你缝在衣衫里侧。”
周士武出远门,黄菁菁就是这么做的。
周士文摊开手掌,皱了皱眉,脸色复杂,还给她道,“你自己留着吧,我手里有钱。”
和离了,他如何能要她的钱,况且他把钱拿走了,大双小双出了事要花钱怎么办,他把钱放在桌上,不肯收。
刘慧梅眼神暗了暗,主动求和道,“以往的事情是我眼皮子浅,娘搬新屋了后性情温和宽容了很多,我和娘认错后,她说没往心里去,一家子人,谁都有乱想的时候,有错能改,为时不晚,相公,你看不若我们......”
她的话未说完,被周士文冷声打断,“娘年纪大了,不爱斤斤计较,凡事为我们和孩子考虑得多,但是,有些事情,不是认错就能改的,毕竟物是人非......”
余下的话他没有说完,相信刘慧梅是聪明人,听得出他的言外之意。
这个家里,做事最细致的是周士武,但他还不至于眼瞎,他常年不在他娘身边,或许不清楚她的为人,但枕边人性情如何他再清楚不过,就他所知,刘慧梅反常过两次,一次是前年黄菁菁生病需要花钱医治,她一反常态的对周士武冷嘲热讽,第二次便是生了孩子后......
反常即为妖,联系周士武的不对劲,有些事由不得他不往深处想。
闻言,刘慧梅背上一凉,脸褪得煞白,目光缓缓扫过他冷厉而深邃的眉眼,身子不受控制的哆嗦了下。
周士文面色未变,听着院外响起脚步声,他把大双小双放到摇床里,不顾脸色苍白而露出惊惧的刘慧梅,抬脚走了出去,面容冷峻,再看到来人的刹那即刻化为了和善。
老花满头大汗,气喘吁吁的看着他,“幸亏赶上了,老大,你娘让我给你的,外边什么情形我们也不知,老二老三的事儿只得靠你了。”
老花伸手递过个钱袋子,除了栓子的束修,里边是家里所有的积蓄了。
周士文眼珠子转了转,眼底闪过波涛汹涌的情绪,声音低沉,“花叔,家里开销大,佐料粉卖完了要买配料,您收着,我有呢。”
今年的工钱多他都自己留着,还有家里分的钱,一文没花。
老花喘着粗气,手心满是汗,扭头瞥了眼堂屋,强势的塞给周士文,轻声道,“你拿着吧,否则你娘知道你不肯收,还有的骂,老二出门,你娘也是给了钱的,她嘴巴上说不担心老二,夜里翻来覆去睡不着,钱财乃身外之物,只要老二他们能平平安安回来,比什么都强。”
黄菁菁白天忙着干活,夜里又惦记周士武睡不着,他劝了多少回,没用。
屋里的刘慧梅听着此话,面色又白了几分,周士文握着钱袋子,不知怎么,想起周士仁拿衣衫裹着银钱镇上的情形,黄菁菁得知他被人陷害,生怕他有个三长两短,没有多想就把钱全掏了出来,母亲关心儿子是天性,骂得再厉害,心底终究割舍不下的,哪怕......
他沉默的低着头,双眸闪了闪,不发一言。
老花以为他不肯收,劝道,“你拿着吧,早点回来,你娘......哎......”
老花拍了拍他肩膀,有些话,尽在不言中。
要是把人找不回来,黄菁菁估计也支撑不住了。
良久,周士文身形动了动,“花叔,钱我收下了,我娘的话,多多拜托您了。”他紧紧握着钱袋子,喉咙酸涩的滚动了两下,深吸口气,朝堂屋喊了声全毅,第一次,他没和黄菁菁辞别就出了门,背影仓促落寞,像逃窜似的,老花纳闷的喊了声,“你慢点,全毅还在呢。”
全毅和黄菁菁说了两句话,匆匆搁下杯子走了,门外,周士文解了牛车的绳子,牛车已经掉头,周士文挥舞着鞭子好似急着离开,全毅面露不解,刚爬上牛车,周士文落下长鞭,牛快速朝前驶去,全毅回眸看着身后,提醒道,“还没给婶子话别,婶子不是说要一起......”
“等我把二弟三弟找回来,一家人就团聚了。”周士文声音充满了悲凉,全毅身形一颤,侧过脸,才发现周士文眼眶泛红,目光直直平视着前方,五官生硬而冷硬,和平日不太一样,他识趣的没有多问,家里遇着糟心事,换作他,只怕也没了主心骨。
黄菁菁追出来,二人已驾车离开,她大声喊了两句,牛车直直穿过树林不见了踪迹,林荫路上,留下两排新鲜的齿轮印迹,她不懂周士文的反常,扭头问老花道,“你和他说什么了?”
老花一头雾水,老实道,“没说什么,我把钱给他了。”
黄菁菁静在原地站了会儿,看着日头,她回屋把米久抱出来,“我去一趟方大夫家,老三媳妇割猪草去了,你去菜地看看。”
“成,米久我带着吧,你慢慢走,别累着了。”老花从她手里接过米久,有些担忧,黄菁菁脸色不太好看,他怕她路上摔着了,和她商量道,“我陪你一起吧,方大夫家离得不远,耽误不了多少事。”
黄菁菁摇头,理着身上的衣衫,边朝外走边说道,“我快去快回,麦子收回来,剩下的活慢慢做,请客的事儿待老大他们回来再说。”
家里多了三亩地,多亏了赵二两夫妻帮忙才把麦子收了回来,事后肯定要好好感谢人家一番。
“二两他们知道家里的情况,不会说什么,你买了药就赶紧回来......”老花站在院门口,见她脊背佝偻,心里百般不是滋味,这些天,她累得老了一头,身上的那股精神气都没了,一则是家里的活给累的,更多的是惦记着出门在外的周士武,黄菁菁步伐缓慢,中途绊着地上的石子差点摔倒,他看得战战巍巍,动了动腿,好几次想追上去,又忍住了。
家里事情多,她怕拖累人,他懂。
他带着米久去了菜地,菜地的杂草疯涨,快遮住菜苗了,他把米久往旁边一放,弯腰先将长得高的杂草拔了,地里到处是挖土的人,说起今年的收成,面上掩饰不住的喜悦,问起老花他家的收成,周家的麦穗饱满,麦苗都要高出一截,收成肯定比他们多。
老花对这种事没留心,装麦子是黄菁菁和刘氏忙活的,是好是坏他不太懂,如实回答了句,其他人又问周二他们回来了没,赵卫村心大,不担心赵吉瑞的安危,孙婆子可是在家里骂,早上路过孙家里边有声嘶力竭的骂声,傍晚回去,孙婆子还在骂,成天到晚不干活,骂人的精力倒是比别人好。
“没消息呢。”说起周士武,老花一脸忧色,早知这样,当初无论如何都要拦着不让他去,家里的生意不错,一家人过好日子不是问题,如今倒好,生死不明,一家子人提心吊胆,按捏的生意都搁置下来。
“周二是个成大气的,你们也别太忧心了,没准在外讨了个媳妇回来呢。”有人忍不住打趣。
老花淡淡笑了笑,瞅着在边上扯叶子玩的米久,叹了口气,继续干活。
刘氏背着猪草下山,老花把钥匙给她,自己留在地里干活,心一上不下的不得劲,算着时辰,黄菁菁早该回来了,他时不时抬头看向西边,心不在焉拔着草,待把菜地的杂草除得差不多了才听到地梗传来黄菁菁的声音,疲惫中透着喜悦,“米久,干什么呢?”
他忙不跌站起身,见黄菁菁腋窝下夹着驱蚊虫的草药,面色一松,“你可算回来了,没遇着啥事吧?”